鲁迅说过,人与人之间的悲欢并不相同。让我真正体会到这句话的悲凉内涵的时候,我躺在郑州火车站的传送带上,头顶是火车站进站大厅明亮的穹顶,正对面的郑大五附院的灯光在汹汹的雨水中显得那样的可望不可及。
这几日,河南洪灾的新闻牵动着所有中国人的心,往年看到类似的新闻时,也会地洒几滴泪水,万万没想到,有一天我竟然也会成为灾民中的一员。我接下来要讲述的,是我在灾害中心郑州的两天的经历。
一:第一天,医院及火车站
20日上午11点,因为湿疹我踏上了去郑州的高铁,记得出发前我还发了一条朋友圈吐槽长葛的积水淹没了路面,谁能想到等到7个小时之后我的第二条朋友圈竟然是在郑州火车站发的。
先去了一趟二七光彩,汉服一条街开门的商家寥寥无几,中途还去悠闲地做了个指甲,后来想想真是没心没肺。
下午2点半,从二七出发去郑大一附院,天已经黑得如同傍晚。雨如同倾倒的巨浪,又急又密,儿子临出门前塞给我的雨伞显得那么局促,无论我用什么样的角度都无法遮蔽我的全身,很快,裙子下摆就湿透了,路面很多地方积水已经没过了脚背,许多人都穿着拖鞋,还有人在光脚。一路风雨载途到了医院,医院路上的水已经淹到了膝盖,试探着小心地挪过去,除了上半身,其他的地方全都湿透了。因为断网,开始看诊有些波折,不过一个小时之内就结束了战斗。跌跌撞撞地出了医院,连上衣都湿透了,去合记吃了一碗面,搭地铁去赶火车。路上的水流已经有些湍急,一脚踩下去有些站不稳,还好我胖。
(郑大一附院后来的情况,图为一楼导医台,导医台高度大概在胸口,图片来自网络)
地铁十分拥挤,到了火车站,被告知火车停运了,在我有限的生命经历中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犹豫再三决定住一晚再走,于是订好了二七酒店的房间,打算搭地铁过去,谁知道地铁也停了。火车站滞留的人已经很多了,无处坐卧,寄希望于公交吧。
瓢泼的大雨中,郑州火车站西广场上,穿梭交织的人流有的进,有的出。雨很大,大到了面对面听不清对方说什么内容的地步。所有的公交车在大雨中静默,如同早已凉透的死尸,这些满怀着郑州人民回家希望的交通工具在大雨面前显得那么的脆弱,而我们在雨中回家的愿望又是那样的执着……
我说不清楚我那时的心情,很复杂,但是唯一没有的就是沮丧,也许因为我自认为还有退路。遇到一个大姐,我们手拉着手蹚水,广场上的水已经到了小腿肚,再往前走水已经到了膝盖。泼天的雨水让绿化带里的黄泥在宽阔的水面上汪成了一条黄河,汹涌的水流冲击着我们站在水中的腿。大姐的女儿在郑州做骨髓移植,而我儿子的生日就在第二天,我们互相扶持着,深一脚浅一脚地前进。水渐渐地升高,从膝盖,到了大腿根,一位高大的大哥迎面过来劝我们别去了,水已经到他胸口了。第一次突围失败。回到火车站百度了一下地图,发现酒店并不远,于是我决定走过去,可是当我发现京广路上的水已经快要没顶的时候我就打消了这番念头。无法,火车站注定是今晚我的容身之所了。
进了火车站,我赶紧冲到商店,火车站二楼断电漏水,地面的水汪着脚面,抢到最后一个充电宝,又抢到一个编织袋。工作人员不让进候车室休息,所有能坐人的地方全满了,此时天已经全黑。我拎着一袋药到处找能休息的地方,连一个能倚靠的墙根都没有。没有一个工作人员出来作声明,只是一味地拦着我们不让我们进去。身边的人在交换信息,说12号线塌了,地铁站淹了,5号线死人了,郑大一附院淹了。想想都后怕,我真是太幸运了。我是从出口闸机那翻进去的,穿着裙子也不顾了,我太累了,躺在安检的传送带上,发了一条卖惨的朋友圈,打电话确认了几个住在郑州的朋友的情况,没过多久就收到了许多小伙伴的信息,有关心我的,有询问情况的,也有同样被困在郑州的,还有做生意的微信好友给我推荐店内活动的。在那一刻,我忽然懂了鲁迅的那句话。
后来,家人和朋友告诉我,这一夜,我失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