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姐姐

写完姐夫,自然要写到我姐。1987年农历六月初二生,现在34岁了。如今的她,150多斤,1米6,我瞥了一眼她的裤子,看到了她的裤腰,往外翻着(汗水浸透了),一个30出头的女人,已经活成了这副样子。虽然不算富裕,洛阳有两套房。一个小男孩,一个月幼儿园需要一千块,洛阳物价低,他们又吃得节省,日子也算是能过吧,至少比那些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上班的人强多了。但是她不止一次对我说,活着没啥意思,她想看点书,又说我不该看那么多文学艺术的书,应该看点实用的书。她又犯以前的老毛病了,提着自己的旧裙子来了,说,多好看的裙子。她老是这样,自己不能穿不愿意穿的为何要给我?以前我老觉得,你应该给我买个裙子,而不是拿旧的给我。

她说要过来,就开车来了。她那个人买东西抠抠索索的,我想着我这么多年也没给小外甥做过好吃的,就去买了鱼……

她以前写的日记字迹也算清秀,看着那些摘抄的或者是自己写的,我可以说很受启发,我摘抄、写日记的习惯也许从她那里得来。她买了很多磁带,小虎队的……范晓萱的明信片,磁带里的歌词小卡片她照着抄,我们去放牛的时候还听磁带。

那时候没有自己的房间,唯独一个小抽屉是我们的“房间”,一个小抽屉,就是一个小房间,里面放啥,中间放啥,外边放啥,顺序怎么摆,怎么布置。比如我姐吧,里面塞着一些邮票、中间摆着书笔记本、外面搁着一些首饰,其中还卡着一些标本、书签等东西,抽屉是我们的精神家园。一直到现在,姐姐的抽屉还存在着,我的也是。我的抽屉是一个柜子上面的,那个柜子很矮,是某一年爸爸花特价买回来的。一个青色的当书柜,一个黄色的当衣柜+杂物柜。黄色的柜子很别致,左边是爸爸的衣物,右边上面有一个推拉门一样的东西,拉开,里面搁着爸爸几十年收集的语文课本,中间两个抽屉。其中一个是我的。很小的一个抽屉,里面厚厚实实地摞着茹赟给我写的情书,全新的信封,全新的信纸,所以比较高,上面压着我的笔记本,右边糖果(初中我酷爱买荔枝味的糖果,好像是8块钱一袋)包装袋里塞着其他男孩女孩写的信,还有一个小卡片包装纸里装着我的一绺头发(我哪一年自己剪下来保存的)。后来,抽屉里还搁着我用红蓝黑三色笔记得清清楚楚的笔记,是历史知识的总结归类,数学习题的纠错(为什么出错),可以看出当时我学习是多么认真。

就是这样的一个青年,她从初中就开始发胖了。我老说她胖,去学校找她,她同学也说我好看,她显得特别尴尬,只好苦笑(脸像坏柿子,鼻子挤作一块,农村方言:酸庞了)着缓解自己的难堪。见一个人都这么说,她得难受多少回。初中时穿着我姑姑给的的确良衬衫、沙沙质感的那种粉红色的媳妇(用她的话来说大媳妇,就是成年女人)外套。考上高中,妈妈去给她买衣服,一件花的棉布衬衫、一个黑的发亮的裤子,也算是要去县城上高中了。初中的毕业照里她穿着那件新买的花衬衫,短发油腻,只显得脸胖。高中的毕业照她穿着蓝白相间的校服,脸白大白大的,还是短发,因为发质硬,所以显得翘翘的。她才上初中胆子就大的很,不知道去哪里买了小罐子的药粉,去祛痣,结果,一直到现在脖子上还有一个红色的血球,她自己祛了不知道多少颗痣。

上大学了,她寄来Mp4和信给我,说社团活动多,还寄来了照片,她的大学生活那么丰富多彩,我羡慕极了。高中毕业我去开封看她,睡在她的床上。中午,她打来一份菜,那塑料盒里有卤蛋、猪肝、鸡腿、土豆……很丰盛(现在开封还有)。她们上晚自习我还去教室玩。她和男友分手,男友拿走了她的电脑,听姐夫说是她俩同居了,那男孩在她身上花了不少钱。她和姐夫后来到南京玩、北京玩,照得照片都很好看,她穿着白裙子在南京那绿意幽幽的树林里,她又烫了卷发,显得很年轻时髦。可是岁月不饶人啊,生孩子时候,她胖到150多斤,上楼梯都费劲,孩子难带,这么多年也算是心力交瘁,胖了累了也就彻底放纵了,管他呢,现在她可不是父亲嘴里说的“偷吃火腿肠”“好吃猪头肉”的女孩了,但是这胖一发不可收拾,有谁说,“人家结婚了有孩子了”,这不是什么借口,如果男的嫌弃,照样可以抛弃,在外面找女人,主要是姐夫也没钱啊。有钱的话估计早在外面找了吧。

我以前常常记着一些“仇”。她结婚时候,父亲在县城宴请宾客,她拉着我去外面衣服店看衣服,我像个呆若木鸡,她呢,这件好看不,这件呢,试了又试,在我面前让我看了又看,我黑丧着脸,她不知道,我当时想的是给我买件吧,她没有说,也根本没说,你去试试,只是让我拿着她的衣物、包,拿着自己要试的衣物,堆在我的胳膊上。

到超市,我说买点银耳吧,她说吃腻了那东西。

我吃馒头,她说你真能吃,馒头都吃两个。

我吃带鱼,她狠狠地抢了过去,现在从她儿子抢香蕉能看到当时的她。

她老是拿着拳头往你胳膊上打,现在她儿子老是动不动拿拳头去打人。

她性格急躁,口出脏话,什么干球哩,鳖孙,鳖儿子,她儿子有时候就冒出来一些脏话。

她心善良的很,但是往往说出一些刺耳的话。见到我永远是那一句:你又胖了,你太黑了。她说的时候是笑着的,仿佛报了很多年的仇。现在自己150多斤,还是:你太胖了。你穿的可像媳妇家,你穿的可像农村妇女。她抓住每一个能侮辱你的机会,只因为你是她的妹妹。她不知道自己在说些刺耳的话。但是如今她明显是收敛了:我看你也是晒黑了;你还是有点胖,说话没那么刻薄了。

她感叹着跟着于建国过着还有啥意思,但是如果没有于建国,那现在可能一套房也买不起。以前上班一个月2000,省吃俭用,现在一个月3000,还是省吃俭用,要是好好吃好好买衣服,这点钱都不够,有房子,不用租房,不然才不够呢。她自己也知道,所以还是要和他过下去。只是这过,仿佛一下子能看到她60岁的样子,还是这么胖,这三十年不会有什么变化了,上班下班,玩玩手机,像个躺在案板上的猪一样,睡觉,肚子高高凸起,乳房至少10斤吧。丈夫呢,看手机,看手机,看手机,挣钱。儿子呢,还是那么不懂事,那么胡搅蛮缠,就是这样的一家子。生活会发生改变吗?

再过几年,想必她还是那么一句,活着真没意思。

她常常做着一些“举动”。“娃早上没吃啥,我给他点了一份粥”,为了凑单,只好点两份,还是因为手机上有红包,三伏天,粥没喝完,拿回来了,说下午热热,我把它喝了。她那个人,不是说还是一份新的,她已经从里面捞了半天了,又是吃皮蛋,又是吃瘦肉的,就这样的“残羹冷炙”“剩菜残羹”你也不用拿回来了吧,拿回来也不用让我喝了吧。她不舍得倒。小外甥住院,她带来些饭菜,姐夫只吃几口,要去外面买牛肉汤,她自然是不拦着,因为拦不了,拦着就是吵架,也知道他早晚都是叫饭的,既然来住院了,再省钱也不如住院花得多,索性破罐子破摔。带来的饭菜没吃完,她下午三四点了坐着往嘴里塞,凉兮兮的,吃了能舒服?

坐席,邻居说我妈穿的衣服是她的旧衣服吧,她来句:“我妈就喜欢穿旧衣服。”

她常常做着这些“举动”。我曾经说就是马上要生了,也许她还在看怎么用红包打车省钱呢。她那个人,是钻进钱眼里了,所以很多事都显得局促,像《金锁记》里的曹七巧。

听我爸说,她给我爸买药,花了68,急着给我爸要钱。

我爸给他看孩子,“说是带孩子给我点零花钱呢,光是玩嘴。”

动不动就举着旧衣服给我、给我妈穿,都是最亲的人,你花点钱买一件新的能怎么着?

那一年,我妈带我去买新衣服,她也去了,我要买小号的,她偏偏要买大号的,说两个人都能穿,200块钱付了,我妈把我骂了一顿,最后把钱给了她,说我不懂事。买大号的我是可以穿,但那能暖和吗?其实她还不是想着给自己买,穿腻了再给我。她那柜子里十几件棉袄,都是哪件穿腻了给我妈,或者是拿过来,说,你穿吧,我穿着有点紧。

她很小气,但是她对于干净这方面不怎么讲究,婆婆来,睡得枕头上流口水,我妈、我住在那,都是想睡哪个屋睡哪个,根本没有自己的卧室、客房之说。被罩、枕套、床单买的时候都是新新的,多好看的花纹,质量都特别好,棉花被里的棉胎是我妈专门种了棉花,摘棉花,到县城纺成的,可是她呢,胡滚,脏了就在洗头发水里胡乱一揉,就挂出去了。从来没有好好洗衣服。头发呢,也是胡乱一洗,一涮,看着就像没洗净。脸呢,着急时候就不洗,洗了黑毛巾一抹。脚呢,几天不洗。衣服呢,胡乱一穿,柜子里一揉,过几天再穿。她的柜子里弥漫着一股腐臭气。家里淋浴也一直没安,厕所只能一个人通行。搬出洗衣机,涮还得用手拧。她说洗个衣服也搞得腰疼。水管不能直接连到洗衣机上,洗衣机又不能全自动。没那么穷,为何不改善改善自己的生活条件呢?就知道看手机,抢红包。

要出去吃饭,怎么用券,怎么红包抵消,怎么弄,折腾了一上午,不去了。

去吃饭,三个人,点个小份的大盘鸡,还是用红包抵消的,出去吃饭就不是吃个舒服吗,就想着怎么省钱。

她还是那么省,但是姐夫却不愿意省了。“我出去买一碗牛肉汤”“他不一定去你那吃”“在家嫌我做饭难吃”。

这样的婚姻,除了孩子的维系,的确是活着还有什么意思?也许夫妻如今也是同床异梦吧,我猜没有孩子,早都过不下去了。但是也只是我猜,我没有经历过婚姻,不知道。

小时候,院子里有三棵梨树,呈三角形,我、我姐、我爸妈各分一棵,春天,我们在梨树下跑,大概是看蚂蚁、看豌豆花,梨还没熟,地上掉个坏的,我俩捡着吃。她过生日那天,爸妈给我俩发了五毛钱,我俩各买一包锅巴,走着吃着。春天,天还凉凉的,母女三人坐在院子里择韭菜。这些场景永远不复存在了。


2021年7月24日星期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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