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好吃的猪肉烩酸菜,就叫杀猪菜。时间在小雪过后,大雪还没到来之前,这时候是杀猪的最佳时间。我说的杀猪菜,猪,是自家养的一年以上的猪,喂的都是粮食掺菜;酸菜,精挑细选,也是自家腌制的;土豆也很讲究,需要那种又沙又面黄瓤的。现在从市面上买回来的食材是吃不出当初的那种味道的。
有了这些还不算完,吃杀猪菜,最重要的就是要有气氛。前来帮忙杀猪的亲朋好友们,能喝酒的,没事了,把活都干利索了,坐在一起,品着醇香的美酒,吃着地道的杀猪菜,开心地闲聊着。除了这些亲朋好友,还有就是插不上手的,或者只能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的朋友,也会大吃一顿的。
猪的浑身都是宝,似乎上小学时我们学习过这类文章。杀猪菜最好的部位,是被我们称为“血脖”的那块肉,就是连接猪头和猪身的那部分。酸菜也无需切的太细,从腌菜缸里捞出,洗净,挤出水分,都捏成比拳头还大的疙蛋,等肉下了锅,看准火候再下。
我有个朋友,他的父亲就是杀猪匠,那年邀请我去吃杀猪菜,我亲眼见证了整个全过程,既大饱了眼福又大饱了口福,以至于时至今日,我依然怀念当时的情景。
我的朋友是哥俩,年龄相差一岁,哥哥身高一米八多,弟弟虽然没有哥哥高,却生的异常魁梧。他们的父亲又高又壮,在我们那里杀猪屠狗,声名显赫。所以,他们家杀猪,根本不需要外人帮忙,父子三人轻而易举地就搞定一头大肥猪。
我以前也见过杀猪,七八、十几个人抓住猪,放翻捆好猪蹄,再由几人按住,然后才下刀子。我的朋友父子三人,根本不用抓也不用捆,就看见老当益壮的父亲,先轻轻给猪抓抓痒痒,然后迅速从猪的一侧掏猪另一侧的后腿,猪自然就倒下了。两兄弟上去帮忙按住,他的父亲抓猪腿的手不松,膝盖及半截身子就压住了猪,任凭猪发疯般的嚎叫,只是不能动弹半分,一刀下去,直插猪的心脏,瞬间取了这几百斤大猪的性命。
院里早就支起大铁锅,锅里满是被烧开沸腾的开水,必须等着把猪血接完了,才能把猪放在大门板上褪毛。猪毛可以卖钱,猪血过开水后可以做成血豆腐,也可以灌血肠,用猪的小肠灌,内蒙古的美食里,有一道血肠肉肠也是非常出名的,味道很好吃。
开膛破肚分猪肉,先把内脏都分割出来,猪头猪脚切去。开了膛,猪内脏处有一条猪油,趁着热乎,杀猪匠割下来就放进了嘴里,让旁观者大吃一惊,有人问了一声,生的猪油怎么能吃啊?杀猪匠根本没有搭理他,只是快速把“血脖子”切下来,扔给我的朋友,让他拿到厨房,切开洗净,杀猪菜正式上线开炖。
别以为这就完了,收拾一头猪需要挺长时间的,猪大肠需要添加面粉才能洗干净,猪头猪脚需要把炉钩子烧红了再认真仔细地把残留的猪毛都消灭掉,没有耐心的人是干不了的。后来有了酒精喷灯,那样褪毛就容易多了。
屋里早就开喝了,几样素菜,先热身热身。屋里屋外不时传来爽朗的笑声,一年了,只有在这个时候,人们才能彻底把所有的烦恼,把一年的劳累都抛开,痛痛快快地放松。
杀猪菜往桌上端,一上来就是两洗脸盆,满满冒尖的杀猪菜,冒着香喷喷的热气,引诱着那些口水都快流下来的“馋鬼”们。谁都不能上去就吃,每人面前都是一个茶杯一个碗一双筷子,茶杯里倒满了酒,大家都要像庆祝丰收一样先喝酒,然后才能动筷子吃杀猪菜。
一直过了中午,杀猪匠带着两个儿子才进屋,这时候说明一切都收拾利索了,可以坐下来跟亲朋好友们喝一杯,共同品尝这一年一度的杀猪菜了。
趁着杀猪匠满面红光心情大好的时候,我叫声叔叔,端起一杯酒来敬他,然后就问了他为什么要吞下那条猪油。杀猪匠露出神秘的样子,先说这是偏方,可以治疗他的病。为了引起重视,又讲了过去的故事。他说,过去当土匪都吃这东西,别看就一小条,特别能扛时候,十天半月没饭吃也能坚持下来。看着我们不解的样子,喝点酒,抹抹嘴又说,你们都被骗了,你们看到的土匪,都是影视剧里大块吃肉大碗喝酒的,其实,土匪最危险了,被困住被饿死都是常事。年轻人都要本本分分的,好好上班好好做人,别想着歪门邪道的事。
我的朋友跟他的父亲一样,都是看着长相很凶,人高马大,但是人却特别好,曾经给予了我很多帮助。我们在一起共事了将近十年,几乎天天混在一起,感情很深。后来他调动了工作,我们才慢慢地疏远了。
前几年我的母亲去世,他不远千里回来,帮我处理母亲的丧事,攀谈之中,才知道他又去了额尔古纳的一个煤矿,那里和新疆搭界,生活条件十分艰苦。我也说起了曾经在他家吃杀猪菜的事,并且相约有机会再吃一次地道的杀猪菜。
一晃就是三四年了,我们的愿望因为疫情而变得遥不可及。昨天,我在群里说了一句话:兄弟,又该吃杀猪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