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看到伙伴转发的长春新手妈妈因产后抑郁自杀身亡的事件,我就隐隐地觉得不舒服,情绪一直在发酵,今日这股不舒服的情绪已然转化成为了愤怒,是的,强烈的愤怒。
我愤怒于这位丈夫在朋友圈不痛不痒地哀悼妻子,呸,人都走了,哀悼有个屁用!你有什么资格说你曾经深爱她!你根本就不爱!! 或者你根本就不知道如何去爱她!根本就不知道她需要被怎样地爱护!!
我愤怒于这个女孩子,虽已为人妻,但仍然只是一个28岁的女孩子而已啊,照片上的她青春、靓丽,多么地具有生命力的90后。不是说90后是超级有个性的一代吗?为什么这个新新人类选择了在这样一个节点、以这样一种方式结束了自己的年轻的生命?!
我忍不住地流泪,看一次,哭一次;看一次,愤怒就升级一次,泪水止不住地流。我知道,这份愤怒属于我自己,这份愤怒中夹杂着太多的委屈和困惑,还有太多的投射,我需要去仔细地看看这份愤怒。
我产后几个月内没有抑郁。
虽然我也经历了生产当天,婆婆就在病房醋意横生、任意评判。那个时候我不介意:我有自己的妈在,不跟这个苦女人治气!
虽然也是难产,4天后出院刚进家门,公公就把婆婆接走了。临出门,妈妈气得对他们大喊大叫,可是我也不介意:我有自己的娃儿在,我相信妈妈也能帮我照顾好这个孩子。
虽然随后,我发现夜里我根本就不忍心叫醒疲惫的妈妈,我不得不自己照顾孩子,而且,我压根儿不知道怎样照顾这个柔若无骨的婴孩儿,我手足无措!
我忘了自己,什么不该沾凉水之类的禁忌,我通通不记得了,我陷在一种强烈的无助和茫然中:我不知道孩子为什么不吃奶,为什么不大便,为什么妈妈说她带大了3个孩子,此时却不知道如何带这个小娃儿了。她什么都不知道了,她只是不断地控诉着婆婆的各种不对,我什么都要自己找、自己做,本就睡眠不好的我,累极了。老公上班去了,妈妈让我懂事,不可以怨他,我都不记得是否曾经跟他诉说过我的辛苦。
自从阵痛的那天晚上我就没有睡觉,生产3天后才算是睡了连续几个小时的觉,而回家后也几乎没有好好地睡一觉。我向妹妹求助,妹妹来了也说忘了怎么带孩子了,她弄不了,匆匆走了。我虽有失望但是我不怨她,每个人都要忙自己的生活,这就是现实呀! 我开始托朋友找月嫂,要求她们尽快来帮忙。 月嫂很贵,20天7千元,我毫不犹豫。老公不高兴了,埋怨我怎么那么娇气,我哭着嘶喊:我太累了,十来天我从来没有睡过一个好觉,我累到觉得自己已经要站不起来了。哪怕我自己出钱我也要请月嫂!
生产后第十天,月嫂到了,我终于开始坐月子,但是仍然,我睡不好觉。我睡觉太轻,怕被打扰。婆婆碍于老家的情面,又回来了,所有的房间都被占据着,我没有独立的空间,就这样每日煎熬着。
那个时候,我不觉得我爱孩子,偶尔我甚至有些隐隐地恨这个孩子,就是他让我累到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就是他让我觉得自己丧失了一个成人本该有的尊严。但凡有一个人可以抱他我都不会抱,我就是不想理他。嗯,我第一次承认,隐隐地,我恨他。 嗯,当一个产后虚弱的女人疲惫到极致,是可以割舍孩子的。我懂了,那个时刻,她对孩子没有太多的感情,她太虚弱了,她没有那么多的心理空间去产生爱,还没有时间来生发爱。
什么为母则刚,狗屁!植物演变为煤炭都经历了千万年的变化,一个花季少女恍惚间变成一个坚强的少妇,背后是多少岁月磨砺与眼泪浇筑而成的呀?!
懂得了自己,也就明白了这个28岁的女孩子为什么可以“轻易”地走掉,实在是没有什么可以留恋的人才能走得这样决绝。
一句“懂事”道尽了女孩儿在原生家庭的心酸,一句“善良”道出了女孩儿的隐忍,一句“质朴”道出了女孩儿的纯真。我知道这里有自己的投射。
曾经懂事的我背着父母婚姻不幸的枷锁,拼命去挣钱,以为有钱了他们会不再争吵;曾经善良的我,隐忍公婆的欺负,忍无可忍才奋起抵抗,而自己的家人兄弟却在我话还没说完的时候就妄下评断:“一定是你不会哄人/不会办事儿,才让(看上去)那么一个明白的老太太这样对待你”—都是你的错......
去TMD都是我的错,老娘才没错!老娘就是太善良了而已,老娘就是太傻白甜了而已,老娘就是太年轻了而已。感恩当我要拿菜刀砍人时婆婆曾经的怒吼质问:“谁准许你这样做的?谁支持你这样做得?” 这句话萦绕在头脑中好几年,是呀,当年那个“懂事”的自己怎么那么勇敢?后来我终于明白:那是对自己的一份支持,那是对自己强烈的允许和支持。我不准别人欺负我,我的灵魂不准别人欺负我。
无论别人如何评价这个女孩儿“轻易”地放弃自己的生命多么可惜,我都知道走到这一步,绝非易事。独自一人,面对死亡的恐惧,去做最后的抉择,绝非易事!如果不是她走投无路,如果不是她找不到任何一个可以支持自己的人,她不会那么“勇敢”地走向死亡。
想死和真正面对死亡是有极大区别的。
曾经的我,经常在地铁站独自等地铁进站的时候,头脑中会有一个声音说:“跳下去,一切痛苦就都结束了。”
曾经的我,经常在十字路口望着来来往往的车流,头脑中会有一个声音说:“走上前,哪一辆车会是你的幸运者呢?”
曾经的我,在失眠的夜晚,望着桌上整整一瓶的安眠药,头脑中会有一个声音说:“吞下去,你就再也不会头疼了,再也不会难受了。”
这是我记忆清晰地记得的“想死”的几个情景,那些年,它们就像幽灵一样,时不时地忽悠地出现,悠悠地说几声,若无其事地就飘走了。起初,你会觉得这些声音很可怕,但是,当他们频繁地出现,慢慢地,你就会认同,是的,是这样的。 我不知道这样认同多久后人才可以坦然地进行“死亡”的行为,因为我被喊停了。
当我在肿瘤医院看到年纪轻轻的戴假发的小姑娘痴痴地望着我的时候,我觉得自己还有头发真好!当我面对一位又一位的医生说:“我治不了你,你走吧”的时候,我觉得活着是我想要的;当我在医院门口给妈妈打电话,跟她说:“你来北京帮我接送孩子吧,我需要时间去医院,也许还需要手术,我生病了”的时候才泪流满面,我才意识到我是真的不想死了,我很想很想活着。当然,当我日日夜夜被病痛折磨,觉得痛不可耐的时候,我也产生过跳下去的想法。
去死,这件事,真的不容易,但凡有一个支持者,但凡还能忍受,没有一个人可以轻易地做出这个选择。
嗯,那真是一段不堪回首的“抑郁”经历呀!回看这段经历,回看自己走出来的过程,我看到:
1)很多时候,不是只有亲密的人才能帮助你,他们也可能是伤你最深的人;
2)很多时候,专业人士是比父母、亲人更能帮助你的人,例如:带孩子的保姆,做清洁的阿姨、月嫂、护工、心理咨询师......
3)很多时候,不是因为你太脆弱以至于无法承受,只是你那个时候需要一个出口,例如参加父母成长小组或者自我成长团体。
4)很多时候,在那个当下,事情就是比天还大、还难,但是只要你不放弃自己,只要你勇敢地支持自己,只要你不再强求自己去做一个“好人”一切就都还有机会。
可爱的姑娘,也许你还会眷恋你的孩子,既然做出了决定就勇敢地离去吧,希望在天堂好好地疗愈自己,下一世记得好好做“爱自己、支持自己”这份功课。
献给那位可爱的姑娘,和曾经那么不容易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