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立秋到寒露,
秋在一片叶的青黄,
一朵花的开落,
在一声秋虫的呢喃中,
记录下季节从幼稚到绚烂,
从绚烂再到沉寂。
秋的美好,
变得越来越凝重,
已经到了告别的时候了。
金风玉露,白草红叶黄花。
云卷云舒,秋水长天归鸿。
都是正当时的风物。
但最惹人驻目的应该是菊——
篱边的黄菊,
凌霜盛放似骄阳。
自入陶诗以后,
更成为隐士的象征,
它隽美多姿,
以素雅坚贞取胜,
盛开在百花凋零之后,
“宁可枝头抱香死,
何曾吹落北风中"。
自带淡泊宁静,
高洁致远。
菊也并非只此一面,
它是姿态万千的:
就像汪曾祺曾说的,
“菊花的颜色也许是花卉中最多的,
黄的、白的、紫的、红的、粉的,
还有绿菊绿得像初新的嫩蚕豆,
阳光下层层叠叠的花瓣卷曲着,
一团喜气。”
其实人和菊一样,
时而淡然恬静,
时而热烈奔放,
也有不一样的风致。
秋深了,人未央,
沧桑暗藏,红尘往事,
有不尽的情怀在流淌。
在古时,天气渐寒的时节里,
家人就要给出门在外的亲人,
准备越冬的衣物。
葛麻织物,
日久会变硬,
就得以杵捣之,
使其柔软舒适。
李白诗曰:
“长安一片月,万户捣衣声”,
描绘的就是此情此景。
现在虽不用如此,
但台湾作家林清玄曾说,
他母亲每周给他邮寄一封信。
每封结尾,
都是八个字:
“霜寒露重,望君珍重”。
简简单单八个字,
却成了林清玄心中,
最动人的字眼。
在这孤意淡远的季秋,
也许不需要太多的话语,
只叮嘱一句“加衣”,
就饱含了慈母“意恐迟迟归”的无限深情。
秋寒渐深里,
还有什么比这两个字,
更来得亲切,更温暖的呢?
前段时间读宋诗,
有一首李廌的《送苏伯达之安西》,
深深触动了我。
苏伯达即苏迈,
是苏轼长子,
就是《赤壁赋》中,
苏子多次提到的一直陪伴着他的那个“迈”。
李廌是苏轼的弟子,
是苏门六学士之一,一生坎坷,
但始终坚守大丈夫的节操。
苏迈和李廌是同辈。
苏迈要去安西赴任,
李廌的送别诗一作就是七首,
其中最有名的一首就写到了“寒露”,
其中最打动我的就是这两句:
“江山如彼君如此,正似玉壶寒露冰。”
当是时,
苏迈受父所累,
官运亦不佳,
何况性情中正刚烈,
更不见容于世;
连苏过都曾评其兄:
“吾长兄年五十有三,不能俯仰于人,犹为州县吏。”
李廌非但不肯落井下石,
更依依不舍一送再送,
很配得上自己这首诗里说的,
“江山如彼君如此,正似玉壶寒露冰”。
王昌龄《芙蓉楼送辛渐》里那一句,
“洛阳亲友如相问,一片冰心在玉壶”,
和这句很像,
而且更出名些,
但我还是更喜欢这句。
它的格局更豪迈,
又有一种冰炭不言的脉脉知心。
寒露过后,草木凋荣,
更是增添了几分萧索,
但有友如此,寒露之“寒”,也更映衬出人心之“暖”。
只有经历了冷暖,
才会明白爱的意义。
三毛就曾说:
“岁月极美,在于它必然的流逝。
春花,秋月,夏日,冬雪。”
时序如此,不必在意,
只愿有人能深情提示:
天寒露重,望君加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