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是蜷缩在没有暖气的小汽车里,呆滞的目光所及,拥堵的车流像一条肮脏污秽的泥河,在面无表情的城市的胸膛里痛苦地扭动、挣扎。我看得见它的悲哀,感到它内心的痛楚。
同行的其他两个人正以激烈的言辞鞭笞着一辆突然变道险些致两车相撞继而扬长而去的车主。手握方向盘的人们最是擅长表达内心的不满,但那愤怒的表情与黯然失色的天气毫不相称。在初冬寒意凛然的早晨,过于高调的情绪对于含蓄而内敛的季节而言实在是一种轻佻的行为。
我想说几句义愤填膺的话,以示对他们的支持,但初醒的情绪已然吸附在混沌的窗玻璃上,被黏滞暗淡的风景淹没在晨光的苍凉里。在几句毫无情感与温度的言语之后,我终于下定决心选择沉默,像以往的很多场合一样,不说一句话,如一团空气,消散于自我的寂灭中。
我突然想起一场告别。些许伤感中竟然又突然觉得,在那似乎没有名字的季节里,在业已忘却了清晨或者是午后的时间,我与一座时至今日印象已模糊不清的城,还有那么一群人,所做的告别实在太过于仓促和轻率了。
真的。我已经难以完整地想起那某年某月某日的样子,即便有一些影迹像一只张皇失措的兔子倏忽间跳进记忆的闸门,我也无从寻觅其中的路径,只能呆坐在一片荒野上,举目惘然,仿佛从来都没有那样一只兔子。
也没有风。只有轻飘飘的一个梦,没有重量,没有色彩,没有形状。但这梦拥有无比广阔的空间,只是我早已看不清里面的内容,仿佛只有虚空,让我陷入无止境的坠落。
是的,在若干年之后的今天,我想让曾经的一场告别重新来过。我想更认真一些,更郑重一些,想深深地拥抱那样一群人,想走遍那座城的每一个角落和每一条偏僻的小路,然后离开。
然而,我想我还会经常做那样一个轻飘飘的梦,但永远都看不清里面的内容,永远都在无边的虚空里坠落。
在这初冬的早晨,在这灰色的城市里,我的怀念向远方,触碰不到地平线。太阳没有升起,寒冷是唯一鲜活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