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出》是四幕剧,以陈白露为中心,在两处场景中流动,展现着社会上层的阴暗和卑鄙,社会下层的心酸和无助,抨击资本主义的冷血无情和人性的丑陋不堪,引发读者的阵阵痛恨和愤懑感。
二、印象深刻的地方
(1)女主人公陈白露的自我认知。
“嗯,也许名誉的看法,你跟我有些不同。我没有故意伤害过人,我没有把人家吃的饭硬抢到自己的碗里。我同他们一样爱钱,想法子弄钱,但我弄来的钱是我牺牲过我最宝贵的东西换来的。我没有费脑子骗过人,因为我牺牲过我自己。我对男人尽过女子最可怜的义务,我享受着女人应该享的权力
剧中的陈白露是一个高级妓女,把旅馆当作家,对着一些有钱有势的人卖笑不卖身。她认为只卖笑挣钱是自己的本事和能力,在潘月亭这些有钱人中周旋乐得自在。她宁做在旅馆中任人戏弄的鸟,不做田野间平凡的人,把人生的意义牢牢的横架在金钱与享乐中。
然而她是个矛盾的人。即沉醉在物质的虚空中,又清醒在自我的悲悯中。
这段话表面看着好似是一个爱慕虚荣的女人正常的心理状态。可再一看,却能瞧出某种心酸。
在中国三十年代的文学作品中,除沈从文构建的人物外,大部分的女性要么是因贫苦被迫成为妓女,要么是嫁给有钱人家作太太,在这个悲剧性的时代下,在社会重男轻女思想的圈禁下,女性的地位微乎其微,她们无法拥有独立的人格和尊严。她们最大的价值的是嫁人,是生子,是帮助家里人,全是为他者服务和牺牲。
所以陈白露从一个小地方来到上海,当个高级妓女是必然的选择,就是不来,她的人生可能也是寥落不堪的。
(2) 曹禺大面积的塑造李石清这个人物形象。
剧本主要有三件事描写他,一是强迫妻子去旅馆陪上司潘月亭打牌,二是埋汰黄省三,三是威胁潘月亭使自己升职。
而所有的事情下的李石清都可以原文用一段话形容:
他原是大丰银行一个小职员,他的狡黠和逢迎的本领使他目前升为潘月亭的秘书。他很猥琐,极力地做出他心目中大人物地气魄,却始终掩饰不住自己的穷酸相,他永远偷偷望着人的颜色,顺从而谄媚地笑着。他嘴角的笑纹呆呆地如木刻上地线条,雕在那卑猥而又不甘贫贱的面形象上。当他正言厉色时的时候,我们会发现他额上有许多经历的皱纹,一条一条的细沟,蓄满了他在人生所遭受的羞辱,穷困和酸辛。在这许多他所羡在这许多他所羡慕”即富且贵”的人物里,他是时有“自惭形秽”之感的,所以在人前,为一想起家里的老小便不由得低下头,忍气吞声受着屈辱。他恨那些在上的人,他又不得不迎合他们。于是愤恨倒咽在肚里,只有在回家以后一起发泄在自己可怜的妻儿身上。他是这么一个讨厌而又可悯的性格。
在资本社会的肮脏冷血的姿态下,李石清是怪物里的一员,趋炎附势,追名逐利,他和陈白露一样都靠依附贵人谋取生活,但他与陈白露相比丧失了人的最基本底线。
但若他若是个诚挚良善,勤勤恳恳的人,恐怕会落得和黄省一个下场,即被资本抛弃,家破人亡。
所以曹禺大面积的塑造李石清是为了有层次且清晰的刻画当时社会以钱权为首的价值观,丑陋病态的残酷现实,它迫使人舍弃精神层面的追求,成为物质的替死鬼。
也说明一个问题即人性“真“如何保存。倘若社会大背景无法更改,作为一个普通人应要如何面对这肮脏的现实,是固守本心但必须受贫穷潦倒,受人白眼?还是要丧尽天良但能活得风光受人尊重?又或是做个灵活变通的人,把身子染黑,心留白?
(3)潘月亭开除李石清。
潘月亭:你的少爷生病要死了,李太太催你回家。
李石清:(瞪眼望着潘,低声)我是要回家得。
潘月亭:那好极了。我听说你还有汽车在门口等着你。(刻薄地)坐汽车回家是很快的,回家之后,你无妨在家里多多练习自己的聪明,你这样精明强干的人不会没有事的。有了事,我看你还可以常常看开开人家的抽屉,譬如说看看人家的房产是不是已经抵押出去了,调查人家的存款究竟有多少。……不过我可以事先说明一下,省得你替我再多操心,我那抽屉里的文件现都存保险库去了。
李石清:(愤怒叫他说不出一个字)嗯!
潘月亭:(由身上取出一个信封)李先生,这是你的薪水清单。我跟你算一算。襄理的薪水一月一共是二百七十元。你做了三天,会计告诉我你已经预约了二百五十元。不过我想我们还是客气点好,我支给你一个月的全薪。现在剩下的二十块钱,请你收下,不过你今天坐的汽车账行里不能再替你付的。
李石清:可是,潘经理——(忽然他不再多说了,狠狠地盯了潘一眼,伸出手)好,你拿来吧。(接下钱)
潘月亭:(走了两步,回过头)好,我走了,你以后没事可以常到这儿来玩玩,以后你爱称呼我什么就称呼我什么,就像方才,你叫我月亭,也可以;称兄道弟,跟我“你呀我呀”地说话也可以;现在我们是平等了!再见。
瞧着这幅场面,只得忆起“眼看他起高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这种如秋杀万物般的凌乱惆怅。
三、《日出》对比《雷雨》
《雷雨》讲述着一个家庭的病态与折磨,而《日出》描述着整个社会的腐朽和灰暗,它的每一个人物,每一道情节都精准,环环相扣,整个剧本格外成熟。
然而读起来却不如《雷雨》扣人心弦。也许是它没了《雷雨》中的那股含蓄,那股刀锋不露鞘的冷峻姿态。
举例:《雷雨》片段
周蘩漪:怎么这两天没见着大少爷?
鲁四凤:大概是很忙。
周蘩漪:听说他要到矿上去是吗?
鲁四凤:我不知道。
周蘩漪:你没有听见说吗?
鲁四凤:倒是伺候大少爷的下人这两天尽忙着给他捡衣裳。
周蘩漪:你父亲干什么呢?
鲁四凤:大概是给老爷买檀香去啦。——他说,他问太太的病。
周蘩漪:他倒是惦记着我。(停一下忽然)他现在还没起来么?
鲁四凤:谁?
周蘩漪:(没有想到四凤这样问,忙收敛一下)嗯,——自然是大少爷。
鲁四凤:我不知道。
周蘩漪:(看了她一眼)嗯?
鲁四凤:这一早晨我没有见着他。
周蘩漪:他昨天晚上什么时候回来的?
鲁四凤:(红脸)您想,我每天晚上总是回家睡觉,我怎么知道。
周蘩漪:(不自主地,尖酸)哦,你每天晚上回家睡!(觉得失言)老爷回来,家里没人伺候他,你怎么天天要回家呢?
《日出》片段
方达生:(不屑地)你好像很自负似的。
陈白露:嗯,我为什么不呢?我一个人闯出来,自从离开了家乡,不用亲戚朋友一点帮忙,走了就走,走不了就死去。到了现在,你看我不是好好活着,我为什么不自负?
方达生: 可是你以为你这样弄来的钱是名誉的么?
陈白露:可怜,达生,你真是个书呆子。你以为这些名誉的人物弄来的钱就名誉么?我这里很有几个场面上的人物,你可以瞧瞧,种种色色:银行家,实业家,做小官的都有。假若你认为他们的职业是名誉的,那我这样弄来的钱要比他们还名誉得多。
方达生 :我不明白你究竟是什么意思,也许名誉的看法——
陈白露:嗯,也许名誉的看法,你跟我有些不同。我没故意害过人,我没有把人家吃的饭硬抢到自己的碗里。我同他们一样爱钱,想法子弄钱,但我弄来的钱是我牺牲过我最宝贵的东西换来的。我没有费着脑子骗过人,我没有用着方法抢过人,我的生活是别人甘心愿意来维持,因为我牺牲过我自己。我对男人尽过女子最可怜的义务,我享着女人应该享的权利!
方达生(望着女人明灼灼的眼睛)可怕,可怕——哦,你怎么现在会一点顾忌也没有,一点羞耻的心也没有。你难道不知道金钱一迷了心,人生最可宝贵的爱情,就会像鸟儿似地从窗户飞了么?
陈白露:(略带酸辛)爱情?(停顿,掸掸烟灰,悠长地)什么是爱情?(手一挥,一口烟袅袅地把这两个字吹得无影无踪)你是个小孩子!我不跟你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