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的冬天里最后一场雪

“睡吧,合上眼睛世界就与你无关。”


我给你讲一个六年前的故事,那时候我14岁。

01

“我们好好活着吧,我不想再失去。”

  今天是我们知道阿涓死讯的第5天。

  五天前的上午第四节课下课后,外面阴雨绵绵,我向来喜欢阴雨天气,那天也没觉得有什么异常,可我如何也不会想到那天雨声的宁静中蕴含着巨大的灾难和爆发。

  我走出教学楼,一个人走去食堂吃饭,那天抬饭的任务不是我的,我慢悠悠地走在路上,打着伞。

一个小学同学轻轻喊了一下我的名字,然后犹豫着走向我,她的眼神小心翼翼,却带有一丝慌乱。

  我平静地看着她,不知道她这样子是为什么。

  “你知道了吧。”

  她说的话让我一头雾水,我摇摇头,迷茫地看着她。

  “阿涓死了。”

  那一刻,充斥内心的不是震惊,而是愤怒。

  我眼神死死盯住她,就像别人告诉我太阳从西边升起一样,那种被嘲弄的愤怒。

  “你在胡说什么,这样咒人不好。” 阿涓几天前还跟我在一起打闹,这样的事情我怎么会相信。

  “没有骗你,这种事我也不会乱说的啊。很多人都知道了,我同学回家了一趟,家里的人都传遍了。”

  我看着她认真的表情,错愕地愣在了那里,未曾察觉手里的伞已经掉落在地上

  后来没听清她说的话,只看见她的嘴巴在动。耳朵里传来嗡嗡的声音,就连耳边的雨声都也消失不见。


  我不知道后来自己怎样走进的食堂,怎样坐在原来的座位上。

  我只记得那天中午我侧卧在床上,身后像是有人在抱着我。


  就像小学时候的冬天,阿涓和我睡在同一个被子里,她在身后抱着我,两个人在条件不好的宿舍里拥抱着取暖。我盯着宿舍的墙壁,想着她的音容笑貌,想见她。

  可我们上了初中就已经不在一个学校了,只能周末回家的时候可以见一面。

  上次分别的时候阿涓抱着我,还嘟囔着不想分开。

  我安抚着比我高半头的她,说只有一周,然后就能见到了。

  她笑着,牵着我的手,送我回了家。

  怎么就是最后一面了呢。

我想见你,想听你的呼吸。



02  你别怕,我在

这是阿涓离开的第五天。

回到家的那天,妈妈像往常一样给我做饭。

  好像别人的世界并不会因为阿涓的离开而有所改变,可是我的世界没那么温暖了,正因为她的缺席变得一片荒夷。

  小昕听闻我回来,就来了我家。

  我们几人曾说好彼此陪伴。

  这天阳光很好,小昕出现在春天的庭院里,她带来的是一身的疲惫,以及马上就崩溃的内心。

  她的淡漠让这个春天更像是遗冬,冰雪依旧那般寒冷。

  我冲过去抱住了她。

  我不敢再看她的眼睛,那双能够倾诉过往的眼睛。

  “我们出去走走吧。”

  我点点头。

  她看向我,我感觉她有很多话要告诉我。我沉默不语,等着她缓缓开口。

“你知道吗,前几天我去看她了。那时候她神智有些不清醒了,咱俩发型一样,她看到我之后笑了,然后叫你的名字。”她苦笑着摇摇头,假装平静地说出这句话。

我愣了一下。

“她那天嘴巴里说胡话,一会说要刷牙,一会说跟我们出去玩。她躺在床上,快不认识我了。”她眼神黯淡下来。

  “她都没有等到我见她最后一面,过了几天,我才在下雨那天知道。”

  “后来我走了,听说她爸妈带她转了院。在路上出了事故,她没有撑过去。” 小昕眼圈泛了红。

  她没有看见这次的花开。

  她被埋葬在这个冬尽时,经历了最后一场雪。

  小昕骑着单车带着我,微风吹乱了我们额前的碎发,我搂着她的腰。

“‘我们好好活着吧,我们去帮她实现她的梦想,替她好好活着。”

  “好好活着。”


  如果那天,我真的在,我一定要告诉她。

  我在,你不要怕。

  03 给你一朵花

第二天,我们找到了阿涓的坟墓。

  我从小就害怕这些阴森的地方,我觉得黑暗中总会有些危险。

  可那天我们拿着一朵花去找阿涓,我想立刻就见到她的安身之处,我想知道她到底好不好。

  她以后的家在那片森林里,我们摸索着向前。

  那天,我送给阿涓一朵花,我知道她喜欢美丽的事物。

  “以后咱们就住在一起。”这是她曾经给我讲的一句话,那个暑假我们住在她的家里,我穿着她的衣服,我们去种着庄稼的地里捉小虫子。

  她有一头乌黑亮丽的秀发,在阳光下转过身对我笑,灿如春华,皎若秋月。

  如今春花秋月已不再,唯有墓前叹离人。

  你先去天堂,等我白发苍苍时就跟你一起去流浪。

  04 一条寂寞的路展向两头

  日子就这样过 。

  “长相思兮长相忆,短相思兮无穷极。”   

  日日相思,夜夜相忆。

小昕每周都来陪我,我们最后见面那次,她给我洗了头发,出去散步,她送我回了家。

  没曾想,那一别,也变成了天人永隔。

  相似的场景发生在我的生活里,我正在走向宿舍的楼梯,他们告诉我小昕溺水身亡。

  后来我知晓了所有的细节。

  那个跟她在一起的男孩子告诉了我一切,却是更心痛。

  我的宝贝一定很冷,寒冬腊月,你个傻瓜,去河边做什么。

  后来的那些周末,我都是在深夜里盯着电脑,不知道在等些什么。我明明那么怕黑夜,那么不想熬夜,我还是想能够等到什么。

  一天夜里,一只飞蛾飞到电脑前,我竟感觉欣喜不已,会是她们吧。 

  还记得小昕骑着单车带我,告诉我好好活着。

  也记得你满头黄发,一副不羁的样子,却唯独对我温柔有加。

  记得你牵着我的手一起送给阿涓那朵花。

  也请你记得,我们一起看的最后一场雪。

  是你的生命燃烧时最后一场雪。

  有你们保护着我,我不会再害怕了。

  待到来世我们再相见,我给你们带两朵春天的花儿,捧一把冬天的雪,把夏天的最后一朵玫瑰也带给你。

  我的天使。

  如若再相见,哪怕流离百世,迷途千年,我也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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