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阳隐落,留下一抹稀薄的红影投射在交错的宫墙之间。通阔的殿宇内,已然次第亮起了灯火。
几个宫娥掌完前殿最后几个烛台,悄无声息的鱼贯而出。
铜兽香炉散出淡青色的烟气,馥郁的馨香里,懿安太后擎着一张蝉翼似的雪纸,目不转睛的盯着那上面的字迹。
不过短短数行,她却读了足足一盏茶的时间,一语未发。下面伺候的掌事内监常永鹿战战兢兢,小心抬头看去。
这是一位四十开外的中年妇人,但因为素日保养得宜,光看相貌,还要年轻许多。此时,那张秀美端丽的面容平静如水,尊贵雍容的气度,毫无异常。连常永鹿和衔月这样经年伺候在侧的心腹人,也看不出任何多余的神色。
只有指尖处那些微的颤动,终究泄露了心境。
又过了好半天,太后的目光缓缓从纸张上移开:“这是五天前的邸报,为什么现在才送来?”
常永鹿忙道:“陛下交代,太后难得余暇,令众人不可再以前朝杂务,搅扰太后清净。”
懿安太后闻言,垂眸道:“皇帝……终于长大了。”
她以细长的十指轻轻折起那张抵报:“摄政王病逝之时,身边都有些什么人?”
“只有几位亲随将军。哦,对了,王府侍妾慕氏也一直侍疾在侧。”
“她人呢?”
常永鹿一迟疑,终究如实回禀:“慕氏贞烈,王爷病逝后,她便自裁跟去了。”
殿内又静静过了一会儿,突然听到一声叹息:“是我对不住他,这辈子亏欠他良多,到头来终究还不清了。”
站在一旁的衔月忙劝:“这是陛下的意思,您事先全不知情,王爷泉下有知,也不会怪您的。太后无需负疚。”
太后摇了摇头,用十分轻缓的声音道:“皇帝杀的就是我杀的,我儿子做的事,和我做的,没有分别。衔月,你去知会一声,哀家从此在长乐宫中颐养,静修天年,宫中诸人无事,不必前来探望了。”
翌日,皇帝听闻此事,匆匆赶来,却被衔月拦在了长乐宫外。
衔月温声道:“太后说,近日身体微恙,怕渡了病气,就不与陛下相见了,您先回吧!”
皇帝忧虑:“母后她没事吧?”
衔月微笑着摇摇头。
皇帝顿知其意,他一向孝顺,头一次忤逆母亲,正自心虚,不敢再造次,只好起驾回去。哪知他刚一转身,眼角便瞥到十余步开外的院子里,撒着满地细细碎碎玉石,原本摆在那里的九州玉鼎却不见了。
皇帝一愣:“这是……”
“昨天夜里,太后说,以一鼎承载天下九州山川,这用意太大了。私欲昭彰,会引来不详,便命常公公带人给砸了。又交代我们,不让收拾,只能这样放着。”
如此质地上乘,通体硕大的羊脂白玉,耗费百位精工巧匠毕生心血打造,堪称镇国重器的九州玉鼎,普天之下,独此一件。如今却碎成了满地琉璃渣,明晃晃的铺了那里,映着日光,除了灼人眼眸,再别无是处。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