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那年,他在学校遇见她,他看着她抱着一大堆书,脸上微微歪曲,显得很重的样子。他走过去,轻声问:“你好,要帮忙吗?”她抬起头,一滴汗水滴到书上,发出“滴答”一声,她笑着说:“那就谢谢啦。”她把书拿给他,告诉他,在楼上三班。他接过书,手微微沉下去,结果不注意掉了几本,他抬起说:“阿,不好意思。”她撩了几根头发,笑着说:“很重吧”他回答:“阿,还行。”随后他便往楼上走去,一路上他们说说笑笑…
他从她口中得到,她叫晓琴。
她从他口中得到,他叫沐海。
那天,天很蓝,阳光穿透着玻璃哂到书桌上,天气闷的发慌,他跟她说,他在二班,是她的隔壁班,有什么事可以过去找他。
那时候,她觉得他是个心地挺好的同学 。
他身上总有着一股淡淡的茉莉香,不知道是香水的缘故还是衣服。
他经常跑过去跟她借东西,她也渐渐的跟他熟悉了起来,他发现,他是一个好动的男生,经常做着一些令人看不懂都动作。她从他口中得知,他是个单亲孩子,父母在他六岁那年就离婚了,现在他跟他母亲住在一起,他母亲开了一家咖啡店以维持生计。他周末有时间就在店里帮忙。
那天,他的自行车坏了。她刚好骑过来,对他说:“上车吧,我载你回家。”他大叫:“阿,不行!怎么能让女孩子载我呢,我是有原则的人。”“那你要怎么办?!”“嗯…应该我载你。”她发晕的捂着额头:“好好好,载我吧。”“那这车怎么办?”“旁边不是有修理店么,你放在那,现在已经关了吧,明天我们再来拿就好了!”他把自行车推到那修理店边,然后屁颠屁颠地跑回来。
那是她第一次去他家。
他家住在郊外的一个小乡村里,远远望去,人头密密麻麻的。“哇,人好多阿,你家生意那么好阿。”晓琴指了指他的后背。“阿,还行啦。”
“妈,我回来啦。”
“阿姨好”
“回来了。好好。”
“哇,你看,好帅阿…”
“好帅…”
沫海带着晓琴穿过人群,进入到最里间的小房间里。
“小沫,来帮忙阿。”
“知道了。”
沫海把书包丢到床上,跟晓琴说,你要在这还是跟我下去?我先下去啦,你要就一起下来。
“哎哎,等等我阿”晓琴正把玩着那只小黄人,还没来得及好好观赏房间,便匆匆得跑下去了。
“阿姨,这个怎么卖?”
“阿,那个一杯2块。”
“阿姨…”
“阿姨…”
当天渐渐暗下来,店里的人已经走的差不多了。此时正值夏天,已经五六点了天还没有完全暗下来。得了空闲的晓琴往额头上抹了把汗,对正在忙的不可开交的沫海说:“你们整天都要这么忙阿?那不是很累阿。”
“还行啦还行啦,习惯就好啦。”
“阿,已经快七点了,我要走了,明天见。”
沫海抬起头:“不在这吃饭阿?”
“不了,我走了…”
沫海看着那渐行渐远的晓琴,微微一笑,他发现,这个夏天跟别的夏天有点不一样呢。
当晚霞的最后一抹夕阳穿过天际,天已经彻底暗下来了。
草草地吃了晚饭,“阿,对了,老妈我们学校明天要开会,记得早点叫我阿。”
“知道了。”
沫海往楼上跑去,打开房间门“嘭”的一声把门顺手关上了,沫海躺在床上看着他那还未看完的小说。
五年前的那天,他的父母闹离婚,从此,他便跟他的父亲形同陌路。
四年前的某天,当他听到他的父亲得了脑瘤死了的时候,他居然有些高兴。
隔日。
“啊啊啊啊…快迟到啦,老妈你怎么能这样,有你这么当母亲的吗?!”沫海边急忙穿着衣服边叫着。
“我不吃饭了,走了。”沫海急忙抓起放在桌子上的书包,往外面跑去…
各位同学们,今天是我们学校一年一度的教师暑假召开会。首先,让我们欢迎在座的老师们,以及我们的同学们……
“阿,好无聊阿,晓琴我们出去玩吧。”沫海打了下哈欠,朝着坐在他旁边的晓琴说着。
“好啊好啊。”
学校外边花园的草地上,有着许多很美很美的花儿,花园工匠把花园修饰地奇形怪状的。有许多奇形怪状的不明物体,但这并不影响花园里的美,相反,这些的存在,构造了一个人间仙境,使人流连忘返。
沫海跟晓琴赤着脚丫子做在草地上,大口大口地呼吸着,仿佛好久没呼吸过一般。天气依旧闷热,却只有花园里依旧像春天一样凉快,仿佛花园里的季节跟外面的季节不一样似的。
“晓琴,快放假了,你有什么打算?”沫海躺在草地上,对着仿佛没见过草地似的,总是嗷嗷叫的晓琴说着。
“阿,我?我没什么打算阿,该怎么样怎么样。”
“哎,你在学校有没有喜欢的女生阿,嘿嘿。”晓琴突然摆出一张邪恶的脸对着沫海说着。
“阿?没有吧…我不知道。哈哈哈”沫海大笑着,露出了一口白白的牙。
说起来,我们认识了快一年了呢。时间过得真快啊,这一年,沫海无数次往晓琴家跑,搞的她妈妈以为他喜欢他呢。而晓琴总是有事没事都往沫海的店里帮忙,最后也搞的他妈妈都不好意思了。
如果有一天,我们是不是还会想现在这样?沫海转过头来,认真的说。
也许吧。我点了点头。其实我也不能确定,因为有许多事情都不是我们能改变的,纵然那些所谓的离别,都只是命中安排好的,当你习惯了,或许就不会那么伤心了。
可是我昨天晚上梦见我们放开了。沫海说完眼泪便大颗大颗的掉下来,身体微微颤抖着,似乎在害怕着什么。
我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安慰着他说:天下本就没有不散的宴席的不是吗?每个人都要向前走的,就好比地球总会转的,不会因为某个人而停止转动一般。
夏天的光很薄很薄,奇怪的是,气温却格外的高。远处的一群鸽子像是受到什么惊吓一般仓皇出逃,我抬头望着天空,沫海也是。一直以来,我都认为天空是最寂寞的,它那么大,能装下那么多人的烦恼,偶尔打打雷,下下暴雨,闹点小脾气。
(二)
第二天,学校里的人已经所剩无几了,因为已经放暑假了,大多数人不是回家就是出去打工了,我一个人在宿舍里收拾东西,奇怪的是,今天都没有见到沫海…
我把东西收拾完就走了,途中经过沫海家的咖啡店,只见店门紧闭着。我突然有种不详的预感。
这个暑假我必须回到老家一趟,因为好多年没回去了,也不知道外婆他们怎么样了……
……
……
两个月后,开学之初,同学们慌慌张张的搬宿舍,我把东西丢在宿舍里便跑出来,朝着沫海的班级走去,奇怪的是,很多他的同学都说他没读书了,霎那间,我的身体像是被炸弹炸了一般,全身软绵绵的。放学后,我骑车到沫海家的咖啡店里,可是,周围的人都说他们搬走了。
我独自一人站在马路上,回忆着他跟我说着那些奇怪的话,是不是我应该早点发现的呢?想着想着,眼泪便大颗大颗的掉下来。
三年后。
“晓琴你看,这东西好可爱阿。晓琴…晓琴,这,这。”
“阿,小季你消停点吧。我头好晕,逛个街用得着这么大惊小怪么?”晓琴用手扶了下额头,有气无力的对着那正逛的忘我的小季说着。
“哎呀,你别那么扫兴嘛,好不容易才出来一次。走啦走啦,这边这边。”
这位姑娘请等一下…
“嗯?”被叫停的晓琴朝着对面的大妈打量了一下。
“你是?”
“晓琴?不认识我啦,我是沫海的妈妈呀。”
“阿?你是阿姨?这么多年,你们跑那去了?”
哎,说来话长。
走吧,我们的店就在前面,进去喝杯茶吧。
晓琴把那正乐的不可开交的小季拉走了。
“那天,我们连夜赶着搬家,就在那小区的尽头。谁知搬到一半,沫海出了车祸,脑部重度创伤,那时候连夜赶到医院,医生说慢点来人就没救了,尽管度过了生命危险期,但记忆也没办法完全恢复,属于选择性失忆,所以他现在也不知道认不认识你…”
晓琴只觉得她的心在流血,她不知道他经历了些什么,以至于他会变成什么样。她也不知道他在他难过无助的时候会不会想她,她不知道他为什么要离开了还不告诉她…
他们路过一排排香樟树,在远处就望见一间咖啡店,太阳光折射到咖啡店的窗子上,微微动荡,像是金色的房子在发光一般,晓琴看到一个白色的身影在光线外发呆,像是对着黑暗发呆,鬓角微微翘起,白色的皮肤被光折射成金色的,只是那干净的皮肤上有一条伤疤……他坐在那里,当有客人在跟他打招呼的时候,他便应一句,没人的时候,他便坐在那发呆,眼里突现的光芒渐渐散去,像是凴危的老人在看到死神来的那般无助。
晓琴轻轻地走上去,沫海抬起头,像是傀儡般说着:“欢迎光临。”说完便一直笑着,露出了洁白的牙齿。
“晓琴,这是沫海手术前叫我拿给你的信。”晓琴怔怔的望着出现在他她眼前那一团被揉的不成样子的纸,眼眶里眼珠打圈着。
晓琴把那团纸摊开,只见里面密密麻麻的正楷字。
晓琴:
当你看到这张信的时候,想来我已经搬家了吧。对不起,没告诉你我搬家的事,是因为怕你舍不得,其实是我舍不得,还记得临走那天我们坐在草地的你问我有喜欢的人没有吗?其实,在那一瞬间我喜欢上了你,尽管只有一瞬间,印象中你总是丢三落四的,每次都得让我去帮你拿东西。印象中你是个倔强的人,尽管发生了很大的事你都宁愿自己一个人扛着也不愿意跟我说。印象中你总是那么安静,尽管有时候你会跟我抱怨天和地…
其实,现在我长发现,青春总会遇见一个对的人。
几年前,我独自进入这个学校的时候,总爱做错什么事或说错什么话,以至于在那一段时间里我没有一个朋友,独自一个人浑浑噩噩混到现在。在那时候我才感受到了孤独……
其实孤独没那么可怕。这是我后来领悟到的。
……
……
纵然有很多话想说,一瞬间却不知从何说起,罢了罢了,就这样吧,我搬走了,你保重…
沫海
“滴答…滴答”
晓琴的眼泪把信纸弄湿了一大半,她紧紧握着。
他不知道她其实一直在找他。
她不知道他的选择性失忆为何把他们的过往都忘记了。
其实,他并没有忘记,他只是把那些记忆藏在最深处,至此,不再想起。
天忽然间乌云密布,感觉像是快下暴雨一般。
她看到他在搬箱子,他的眼微微眯起,鬓角轻翘着,显得很吃力的样子……
她走过去,跟他说:“你好,请问要帮忙吗?”
“轰隆…”
那雨就像看准时机一般,淅淅沥沥都下着。
她知道,已经结束了,他选择把她忘记。她也把他藏在心底,不再想起。
……
毕业那天,她把写给他的信折好,随同他和她的过往,一起放在柜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