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1.亚全走后,七七四十九天。
传说中,海难的人,在四十九天为其做一场法事,超渡罹难之人,能够使亡者得到皈依,灵魂早登极乐净土。向海的祭桌,端正摆着三碗饭,三碟菜,五果,三牲,糕饼,旁边堆满香锭纸袍冥衣。法师祭起法器,清醮诵经。
美芙身穿素服,小信小俊立于两旁。背后还有刘婶,鸿飞,鸿立,文贯。
澄蓝海洋,一道道浪涌上来,又消失下去,雪白的浪花喷溅在美芙脚下。海风清凉,涛声幽幽,
汽笛声,号角声,经声,飘扬在布满皱纹的海面,曳之荡散。
美芙呆滞地望着无垠大海,海是什么颜色?蔚蓝色,不,是血红色,它张开倾盆大口,瞬间吞噬了美芙的所有,快乐,幸福,希冀,什么都没有了,可我得活下去。美芙攥紧小俊的手。
焚烧的纸灰扬起,在海上空飘荡,飘荡……湮没在浩淼的浪花里!
2.你或幸福或快乐,时间不会因此而停顿。
“芙,你不要没日没夜的织,顾着身体”刘婶手里拿一团匝线,解结成团。
“婶,小俊小信学费马上得交,我能不赶。”美芙织渔网,左手尺板,右手梭子,飞快利索。
“唉,手工赚不了几个钱”
“婶,我明白,可我无法再贩鱼,我无法再踏足码头”
“两年了,你就躲在家织网,织网钱少,闺女,往后咋过。”
“婶,多亏你和文贯,每次孩子交学费,秀珍、文贯帮不少忙,我上心呢。”
“没有你和亚全帮忙,秀珍哪来的工作,帮是应该的,你别往心去,倒是文贯家里大大小小,日子也拮据,还逢年过节的送钱送礼,这孩子,不容易。”
“所以呀,婶,这网织完我不织了。”
“不织?干啥去?”
“贩酒。”
“咋贩?闺女?。”
“文贯他的一个表兄,自己酿的酒,我可以先卖酒,卖多少结多少。”
“去哪卖,”
“亚全的旧房子,靠市场,我拾掇洗净,去那卖”。
“哦,这倒也不错,常言说,小生意挣大钱。总比做工强。”
“婶,你看,”
阳光穿过屋顶,整个院子镀上一层淡金色,一只红黑相间的蝴蝶,在阳光下熠熠生光,翩翩起舞,它一会儿盘旋,一会儿停歇,划着一条又一条条美丽的弧线,美芙愣住了。
“亚全,是你吗?”听说人死之后幻化成蝶,会探寻世上的亲人。
“亚全”蝴蝶徘徊美芙头上,回旋三圈才飞走,美芙遥望煽动翅膀而去的蝴蝶,泪水无声落在没有停过织网的手指上。
1.夜阑,一道黑暗光线从深渊升起,围绕屋顶镶一丝花边,微影中的侧光映照树峰,一片沉沉黯然。
美芙裏紧衣服坐在凳子上,一动不动。之亚全走后,无数个夜晚,被无尽的哀伤淹没了的美芙彻夜无眠,摇曵的烛豆,伴着她等待星河泛白,曙光降临。
小信十三岁,眉清目秀,俊逸高瘦,身高及美芙肩膀。每天一早,小信会做好早餐,送弟弟上学,放学回家,小信帮母亲挑水,煤灶开火,匝线,做他力所能及的事,以此慰籍母亲。
“娘,我想弃学。”晚饭后,小信对母亲说。
“孩子,娘对不起你们。”美芙拉着小信小俊。
“娘,我已长大,我赚钱养你和弟弟。”
“小信,你书念得这么好,娘会养你,会让你把书念下去。”
“不,娘,我去厂中找工,我来帮忙家里,让弟弟读”
“你俩都得读,你放心,娘养得起。”
“娘”
“小信,娘知道你是个好孩子,替娘着想,可是你要
记住,你把书念好,你才能够孝敬娘。”
“娘,爹走了,你一个人养我们,我怕你累。”
“只要你们好好的,念好书,娘就不累。”
“娘”
“孩子”
美芙搂住两个孩子,沧然泪下。
2.洪家大巷。
洪家在小镇是大宗族,整条洪家巷长两千米,两旁密密麻麻老式大院,从外面进去,穿过院子,又是院子,重重叠叠。
洪荣住在其中一个院子里,洪荣兄弟四人,洪荣居二,年届三十。三十而立,洪荣立业未成家,大哥二弟小弟均已成家,各自过日子。
洪荣和父母住一起,酿酒为生。洪荣酿酒手艺独特,他酿的酒又香又醇,供不应求。
文贯是洪荣姑妈儿子,俩人年龄相仿,从小在一起,感情弥厚。
“哥,我酒好卖的不得了,你让我把酒赊给她。别逗。”洪荣翘着双脚,焖一口酒。
“我先给你钱,你到时候就说赊的。”文贯把钱放在洪荣手上。
“这谁呀?你这么卖力。”洪荣睥睨文贯。
“亚全哥家嫂子。”
“哦,那个克死两个丈夫的不祥人。”
“别瞎说,不关嫂子的事。是命。我欠亚全哥人情,他走了,留下孤儿寡母,生活困窘,我不帮心里不好过,送钱嫂子不肯收,你酒好,让她去卖,挣一毛两毛的,好过日子。我先把钱给出了,你别跟嫂子说。”
“唉,算了,你也没几个钱,就当我帮你,你带她过来,以后我的酒她卖多少我给多少,卖完再给钱”
“谢谢哥,我明天下午带她过来。”
初秋的一个下午,没有阳光。三十二岁的美芙第一次见到洪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