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刁相遇,生在洛阳,长在长安,关于我的出生,是一场乌龙,我爹据说姓段,多金又英俊,在认识我娘之前,他已经结识过很多姑娘,积累了很多经验,而我娘见过的男人比家里的老鼠还要少,这很不公平,无论从身体还是心灵,我娘注定不是我爹的对手,所以我娘沦陷得很快,在一个雨后的清晨,我爹骑着马从城里出来打猎,他渴了,找到我娘讨了一碗水喝,还碗的时候,他摸了我娘的手。
在又又又又一次讨水喝之后,我爹终于摸光了我娘的身子,我爹决定娶我娘,做妾。在成亲的的头一天晚上,爷爷忽然找到爹,不准他娶我娘。
“逆子,你若娶那女人!段家门庭你休想再踏入一步!”
“父亲这是为何?我对小莉痴心一片,况且只是纳妾,并未辱没家风。”
“禽兽,你知不知道,你睡了你的亲妹妹!”
原来爷爷在二十多年前也去我家喝过水,那时还没有我娘,喝过几次后,我娘有了,爷爷没了。
第二天,迎亲的队伍没有出现,也没有人再来讨水,我娘带着我找遍洛阳,那一段时间,每天早上叫醒洛阳人的不是梦想,是我娘的哭喊,过了几个月,我娘不找了,她没放弃,只是因为我即将降生。
唉,可怜我爹,自从知道我娘进城之后,他就变成了昼伏夜出的夜行动物,至于爷爷,他虽然口口声声喊我爹禽兽,但禽兽也是有区别的,我爹很明显是家养类,有人教他怎么做一只合格的禽兽,而我娘是放养型,她没机会学习禽兽。
日子过得很快,在一个风和日丽没有任何征兆的一天,我出生了,有了我之后,我娘不再踏入洛阳,也不再悲伤,我没有姓段,却取名相遇。
等我再长大一点,能够到街上跟着大孩子屁股后面跑,做他们小弟的时候,我有了相遇之外的第二个名字,他们叫我野种,一开始的时候,我和他们一起笑,他们不准我笑,大哥告诉我野种是没人要的意思,没人要的孩子在听到野种这两个字的时候是没有资格笑的,我不服,打了大哥一拳,大哥不爽,打了我一顿。
这场架最后的胜利者是我,当晚大哥的父母领着大哥当着我和我娘的面把他狠狠地修理了一顿,身为获胜者的我没有一丝丝喜悦,大哥的父母弄错了,我难过不是因为他们喊我野种,而是为什么他们不许我笑?就像你养了一只小狗,有一天你不想要,把它扔了,大家会怪你冷血、无情,同情那条狗,可为什么换成人之后,大家反而会取笑那个被遗弃的人,这难道不是一个很好笑的笑话么?
得罪大哥的下场是他再也不认我这个小弟,同时大哥还警告其余小弟,谁要是敢和我在一起,可不要怪他下手无情,迫于大哥的压力,村里的孩子见到我都躲得很远。
这种情况持续了很久,直到无双的到来,无双家是逃难过来的,听说她以前待的村子发生了很严重的鼠疫,死了上千人,官府解决不了鼠疫,只好解决他们,把他们从村子里赶出来,不许他们进城,无双一家跟着流民走了半年的路才走到洛阳城郊。
对于无双,大哥是很欢迎的,因为她完善了鄙视链的最后一环,以前是洛阳小孩鄙视本村小孩,本村小孩鄙视我,由于与大哥的关系恶化,我被除名,很长一段时间,本村小孩接收到的鄙视处于无处宣泄的状态,既然无法宣泄,唯有以暴力诉之,小弟们经常打架斗殴,完全不听大哥的号令,这让他很头疼,而无双成功填补了我的空白,解决了大哥的烦恼。
可能是我们俩八字较合,也可能是在村里的地位相同,总之我和无双很快便玩到一块,她会陪我去放牛,我会带她去爬山,有一次我很认真的告诉无双。
“无双,等长大了,我要娶你。”
“为什么?”
“我听人说,娶一个人,你才能和她一辈子在一起。”
“我不信,你爹就没有和你娘在一起。”
我记得那是我唯一一次去问我娘关于我爹的事情。
“娘,为什么爹没来接你?”
娘愣了一下,抱着我泪如雨下,娘的眼泪又大又咸,沾满我的衣襟,从那以后,我再也不提那个男人。
时间过得飞快,尤其是当我和无双在一起的时候,渐渐地无双从比我矮半个头,后来居上领先我一个头,我很着急,我不想在无双面前像个小孩,没办法我只有去问娘,娘也很着急,她也没办法,于是她带我去问佛,佛有办法,但是要先收钱,娘交了钱,修佛的人说:“心诚则灵。”
娘在家夜夜祷告,日日上香,但我仍不见半点长高,气得我差点和满天神佛断交,关于这件事我和娘弄错一点,我们的交易对象搞错了,我们本来是去问佛,却忽忽悠悠地把钱交给修佛的人,听他说出答案,佛没有收到钱,当然不会办事。
佛也帮不了,这让我很失落,幸好还有无双。
有一天,无双带了一本书来,书上的字我虽不认得,插画倒还看得明白,何况无双还会讲故事,书的内容是说一个叫土行孙的人,他个子很矮,本领却很大,能够钻到地底下,从千里之外的地方再钻出来,很多人都拿他没办法,他帮周武王打下天下,后来封神做了土府星君,我很羡慕土行孙,嘲笑过他的人,都会被他用一根捆仙绳索住,不敢再小瞧他,更重要的是他有一个很漂亮的妻子。
无双指着插画里一身铠甲的邓婵玉,说:“我做她,你当土行孙,好不好?”
那一刻我所有的怨恨都烟消云散。
可惜好景不长,还没等到无双做邓婵玉的那一天,洛阳附近也闹起了鼠疫,洛阳一如其它城市一样,马上就封闭了城门,鼠疫越来越严重,我以前的那位大哥喝了一口河里的水,就再也没回来,他的父母不敢领他回村,只能在外面草草烧了。
为了活命,大家离开村庄,一路向西,第一次流浪的我去请教第二次流浪的无双。
“无双,流浪要注意什么?”
“人。”
从流浪第一天开始,无双就变了个人,她变得很警惕,每次我去找她,她都不愿意走得太远,一旦有陌生人接近,她马上就会拉住我跑回父母身边,神经兮兮地盯着那些人。
“为什么跑?那些人是坏人?”
“我不知道,但我以前见过有几个小孩被这样的人抱走。”
无双看着我,说:“你想不想被抱走?”
“不想。”
“那你就听我的。”
走了三个月,谁也不晓得走到哪了,只是隐约有人说过,到了长安一切会好的,大家都相信这句话,也许是长安听起来就很安稳吧。
最近几天无双的脸色变得很难看,走路一摇一晃,我问她怎么回事,她说她饿了,她有三个哥哥,家里有任何吃的东西必须先过他们的口,我把自己的大饼掰下一半分给无双。
“我吃了,你怎么办?”
“没关系,我家还有。”
又过了一阵,我的饼越来越小,有时甚至还没有我的手掌大,掰起来要费很大一番力气,我掰不动便咬一口再给无双。
那天晚上,有一个小孩失踪了。
到了白天,娘不准我随便走动,我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害怕再也见不到无双,正在这时无双来了,她陪我坐下。
“相遇,你还走得动吗?”
“走得动。”
“你觉得我们能到长安吗?”
“一定能!”
无双摇摇晃晃地站起来,看着天上流云缓缓移动。
“也许吧,希望到了长安不用再流浪。”
无双真的没有再流浪,不久后,有一队车马路过,他们是当朝一位二品大官的致仕返乡队伍,大官夫人见流民衣衫褴褛面容枯瘦,发了善心,说要从流民里选三个女孩带走当丫鬟。
无双偷偷拿出家里剩余的一点点干净的水,擦干净脸和手走到大官夫人面前,大官夫人选中了她,临走之际,无双送了很多粮食给我,我扯住她的衣角,不肯她走。
“无双,你要去哪里?你不和我一起去长安吗?”
“只要能活,去哪里都好。”
无双走了,我很伤心,大哭一场,娘走过来抱住我。
“娘,那个官老爷这么厉害,为什么不把我们都带走?”
娘叹了口气,抬头望天。
“连天老爷都救不了咱们,还能指望什么爷。”
娘把无双送的粮食整理好分成两个包袱,并告诫我粮食要省着吃,不能再把口粮随便送人,我愣愣地点头,每天捧着无双送的大饼看上很久才舍得咬下去。
通往长安的路似乎比唐三藏取西经还要远,之前有无双陪伴,我只觉得一天太短,无双走了,日子一天比一天长,腿也越来越酸,要不是有粮食撑着,我早就跪了。
无双对我真好。
真相在一个雨夜揭晓,娘倒下了,她躺在地上痛苦的哀嚎,捶打自己的肚皮,很快肚子大得如同一座小山,我以为那是肿起来的,过一会就会消下去,就像被蚊子咬了一口,娘把我拉到身边,解下一只包袱给我,紧紧地攒住我的手。
“你一定要活下去!”
娘合上了眼,像这一路走来的很多人一样,我想去扶起娘,抬起胳膊,另一只包袱掉下来,散落了一地黄土。
他们说娘是吃观音土胀死的,我不信,观音向来普度众生,她怎么忍心我娘死,他们又说正因为观音慈悲,才不愿让我娘忍饥挨饿,做个饿死鬼,观音没有害你娘,然后他们用一种瘆人的眼光盯着我。
是我害了娘?
深夜,黑暗漫无边际,我倚在枯树根上昏昏入睡,几双亮眼忽然出现,我以为是野狼,可野狼是不会绑人的,他们堵住我的嘴,把我带离人群,然后升起一堆火。
“相遇,你莫要怪叔叔们,我们实在太饿了。”
火光照亮那几个人的面庞,我全看清了,以前在村子里,他们总是一脸和睦地对着我笑。
现在,他们像恶狼,我望着他们,他们的鼻子凸起来,脸上布满灰毛,獠牙毕现。
狼从身后一口咬断他们的咽喉,把他们拖入黑暗,狼群还想带我走,可身旁的火焰久久不灭。
天亮了,有人发现了我。
无双和娘交替地出现在我眼前,我恍恍惚惚跟着人群,像一具行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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