朴树哭了。
在一个节目的直播现场,朴树演唱李叔同的《送别》。
不知道这些年他经历了什么,不知道在唱《送别》的时候想到了谁,竟让一个中年人失声哭得像个孩子,令人心疼。
早在翻唱这首歌时,朴树就曾说:“如果歌词是我写的,我当场死那儿都可以。”
我们年少时就学过这首歌,当时还不懂离别苦。
谁知道成年之后的我们,不会再为了吃不到的半块糖哭,不会轻易说苦,却终究逃不过一句“情千缕,酒一杯,声声离笛催”。
回不去的少年时光,见不到的故去亲友,一夕错过便散落在天涯的爱人……
都说人7年换一次全身细胞,就连自己,也不是从前的那个人了。
大雾弥漫,遮住前行的路,我们都在人生路上禹禹独行。
对于离别,写下《送别》的李叔同一生都在寻找答案。
《送别》创作于1915年,作者有两个名字:
前半生是风流才子李叔同,38岁之后是清苦僧人弘一法师。
弘一法师/李叔同
(1880年10月23日-1942年10月13日)
他用一生来诠释什么是离别,该怎样面对离别。
1与友人道别
《送别》这首歌是李叔同写给好友许幻园的。
他们分别在大雪纷飞的冬天,许幻园站在门外喊出李叔同和妻子淑子小姐,说:
叔同兄,我家破产了,咱们后会有期啦。
连家门都没进,就匆匆挥泪而别。
李叔同看着昔日好友远去的背影,在雪里站了很久。
随后,李叔同返身回到屋内,让雪子弹琴,他便含泪写下这首《送别》: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
晚风拂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
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
一瓢浊酒尽余欢,今宵别梦寒。
2母亲的离开是他永远的痛
1880年,李叔同出生时,父亲已经68岁,母亲王氏仅二十余岁。
他长兄文锦比他年长近五十岁,仲兄文熙长于他十二岁。
父亲去世时,李叔同只有五岁。
李家世代经商,到李叔同已经是名门望族。但是幼年丧父,他的原生家庭给他的关爱怕是有限。
他喜欢养猫,养了许多只,并且是敬猫如敬人。直到十多年后他去东京留学时,有一次他忽然从日本拍来一封家电,询问他畜养的那些猫是否平安。可谓爱猫成癖。
十五岁时,这位富贵公子就写出了这样的诗句:
人生犹似西山日,
富贵终如草上霜。
李叔同自幼便同情母亲的身世。二十岁以后,奉母南迁上海,寄居城南草堂,读书侍母。
1905年,李叔同二十六岁时母亲病逝。他悲痛万分,改名李哀,说“幸福时期已过”,“之后就是不断的忧愁和哀伤”。葬母之后,同年李叔同便东渡日本留学。
母亲去世时,他正在街上选棺木,没有见到最后一面。
3他爱的人嫁作商人妇
一次花间酒肆的消遣,他对名伶杨翠喜一见倾心。
他每日放学后都会去听她的戏,两人日久生情。
燕支山上花如雪,燕支山下人如月;
额发翠云铺,眉弯淡欲无。
夕阳微雨后,叶底秋痕瘦;
生怕小言愁,言愁不耐羞。
晚风无力垂杨嫩,目光忘却游丝绿;
酒醒月痕底,江南杜宇啼。
痴魂消一捻,愿化穿花蝶;
帘外隔花荫,朝朝香梦沾。
这是李叔同赠给杨翠喜的诗,可以想象那段时光是多么美好。
杨翠喜后来无奈嫁作商人妇,一段青涩美好的爱恋从此烟消云散。
18岁时,母亲为他做主,迎娶津门茶商的女儿俞氏。
李叔同有过三个儿子,都是和俞氏生育的。但是李叔同的儿子大多不是夭折就是声明不显,历史上几乎没有这方面的记载。
21岁时,李叔同遇到了他的第二个红颜知己——才女名妓李苹香。
才子佳人,诗酒唱和。
风花雪月,情深意长。
数年之后,李叔同远赴日本留学。李叔同与李苹香互相以诗赠别。
在日本留学期间,李叔同结识了后来成为他妻子的雪子。他们在日本共同生活了6年,回国之后又在一起了6年。
4他曾游戏人间,后来遁入空门
他在上海梨园登台唱戏,从老生唱到武生。
他在日本穿女装饰演茶花女,这部戏剧成为中国戏剧启蒙作。
他在画室画裸女像,模特是他的妻子。
他创作填词的《送别》唱哭了无数后来人。
他的书法成就极高,为了收藏他的书画不少人甘掷千金。
他创办了中国近现代音乐史上的第一本音乐杂志《音乐小杂志》。
他率先尝试“轻断食”并写了《断食日记》。
1918年8月19日,李叔同剃度出家,法号弘一。
出家后的李叔同,一改潇洒奔放、富家公子的人生态度,严持戒律,过午不食。
一碗素菜,咸时,他说咸有咸的滋味,淡时,他说淡有淡的味道。
在落座藤椅之时,他还轻轻抖抖椅子,害怕坐坏了寄生在藤椅上的小虫。
绚烂之极,归于平淡。
他苦心研习佛法,钻研《四分律》和南山律,花4年著成《四分律比丘戒相表记》。
5他的爱是慈悲,跟无情很像
学生问他:“老师出家何为?”
李叔同淡淡地说:“无所为。”
学生再问:“忍抛骨肉乎?”
他说:“人事无常,如暴病而死,欲不抛又安可得?”
薄雾西湖,雪子找到了她的丈夫李叔同。
“慈悲对世人,为何独独伤我?”
面对妻子的绝望质问,弘一法师只是双手合十,低头闭眼,似是忏悔,又似是诀别。
“叔同……”
“请叫我弘一。”
淑子道:“弘一法师,请告诉我什么是爱?”
李叔同:“爱,就是慈悲。”
这便是最后一面了。
6若分离是注定,我们将怎样送别?
出家前,他写下与妻书:
做这样的决定,非我寡情薄义,为了那更永远、更艰难的佛道历程,我必须放下一切。人生短暂数十载,大限总是要来,如今不过是将它提前罢了,我们是早晚要分别的,愿你能看破。
他预留了三个月的薪水,将其分为三份,其中一份连同自剪下的一绺胡须托老朋友杨白民先生,转交给妻子,并拜托朋友将妻子送回日本。
那个才名显赫、风流多情的富贵李公子不过是外人给予李叔同的评价。
实际上,经历幼年丧父,青年丧母,中年丧子,感情之路也颇多波折的李叔同,敏感、脆弱、悲伤,还患有神经衰弱症。
每次送别,他总是看着至亲至友先走,应该是非常痛的吧。
他选择出家,遵守戒律最严的律宗,用看起来最决绝最无情的方式提前告别。
可是即使遁入空门,又何曾真正放下?
母亲,妻子,家国,甚至蝼蚁,都挂念在心上。
也许,后来他找到了平安喜乐吧。
他的临终偈语这样写:
君子之交,其淡如水。
执象而求,咫尺千里。
问余何适,廓尔亡言。
华枝春满,天心月圆。
君子贵乎神交,故而如水之澹澹,清泠甘澈。
真理本在咫尺之间,但若是执着表象,则又无异于千里之遥。
你问我将要去往何方,前方道路太过宽广而我无法说出。
但只见春满花开,皓月当空,那便是我的归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