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上完课后就匆匆赶着去和父母团聚了,离上一次的分别已有近三个月,走时丫头尚且不足六十公分,如今已蹭蹭长到了七十好几。
开门,真好,大家都在。
我必须承认我其实是一个胸无大志之人,只要能在这样的时刻里,哪怕只是安静地坐着,就不愿去想明日种种。不说一句话,闭上眼睛就能尝到空气里丝丝的甜,像极了一碗抹茶,碾碎了细细的茶沙,静默地散开在风里,随呼吸布满了整个味蕾,咽下一口,涩涩的咽喉便有了如沐春风的畅快。我不说一句话,只是看着他们说话,谈话的内容大抵不过一些家常,对婴宝宝的逗趣,父亲大病初愈的模样像一弯镰刀,收割着内心一把一把的无奈。
整个青少年的时光里,与父亲最亲近,也最快乐的时光是在每年的年关,常有亲戚好友,街坊邻居红白喜事,托付父亲写对联,联幅长又宽,一人难把握,于是我常常担任起了小助手,帮着父亲研磨,扶纸,晾干再一副副收卷起来。父亲最得意的是小楷和小篆,是极其娟秀的,这里当然不是那种娇滴滴的女儿之态,但也着实温润俊朗。我虽崇拜父亲的书法笔迹,幼年却无意于这安份地写写画画,父亲也并不勉强我,只随我放浪形骸地四处玩闹。
父亲写字时,我们都安静着,新年尚未来临,四处也不会有鞭炮声,只有笔锋与纸的相互倾诉,娓娓道来。有时写着,窗外便会下起雪来,手冻的僵了,我便会烧上一屉炉火,屋内便逐渐暖和了,窗子也贴上了磨砂似的水汽。休憩片刻,我会瞪大眼睛瞧着那天空飞扬地雪花,看她如何将屋外那一片大地染的白茫茫真干净。
回过头看父亲,一支烟自然是不能少的,正是吞云吐雾之间。“绿蚁新焙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这不经意间的几个下午,却常常像小小一颗珠玉,在日后烦闷不安的时候总能照的人心里亮堂堂的。
与父亲的沉默寡言相比,母亲则总是乐观爱笑,洒脱中有一点自在浪漫。高中艰苦备考的日子里,母亲会时常拿着几朵荷花出现在眼前,有时干脆扔了我的书,拉着我去坝上看十里云海翻腾,万丈金芒流霞。母亲虽学历不高,却酷爱看书,某日拿着一本《狼图腾》竟哭了起来,问及原因,原来是小狼被“扔向腾格天”时书中描述得太生动,有点母爱流露,推己及人,不免感到心伤。自那以后,结局不尽如人意的书都不敢拿去给母亲看。偶尔,母亲也会尝试作几首小诗,得意地拿给我和父亲品读,父亲一如继往地沉默寡言,而我则是由衷地感叹,并希望母亲一直保持着如孩童般的好奇心与敏感。
我固然知道,母亲经历了苦难的幼年和之后很长的一段时光,依然能有这份通达与浪漫是多么不容易的事。“眼因常流泪水而愈清明,心因饱经忧患而愈温厚”便是对这妇人真实的写照,我尚且相信这世上总有人,如同一份千磨万励后的香醇,被慎重地装在清晨的白瓷杯中,历久弥新。
何其庆幸,还能这样坐在你们身旁,听你们说话,有太多的细节让我感恩,给予我精神滋养,时光如果能慢些,再慢些,该有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