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三十是在铜陵过的。
城里禁燃鞭炮,吃年饭的时候少了乡下接祖的仪式,没有了给夜“菩萨”送饭的善举,也就见不到在夜色里绚丽绽放的礼花。
初一的清晨,城市的上空依然静悄悄。我早早起床,烧水泡茶,吃了三只热炆蛋。准备打开电视,又怕惊吵到家人,想想复又褪衣躺下。躺在床上,心里总觉得少了点什么,几十年的习俗,突然改变了,似乎有点不适应。
其实这个改变也挺不错,没有了喧闹,吵杂,没有了呛人的硫磺味,没有了满地如血的纸屑,自然也省得掏几张红红的纸币。
但年还是要拜的。
新年的第一餐过后,按约好的习惯,一家人去江北,到我的老丈人家去。这个无需再三叮嘱,十二点以前都会陆续会赶到的。老丈人家是个大家庭,儿子女儿,孙子外甥,还有第四代的,如果都到齐的话有三十多口。这么多人中我是大姑爷也是最老的姑爷,跑了几十年了,今年忽然觉得有点累,想在家里歇一天。和儿子说了自己的想法,儿子不同意,说这么多年都去了,现在突然不去,别人会有想法的。
那就去呗!
礼品是儿子年前买的,肉也是他大年三十带回来的,都放在车上,时节在大寒中,室外的温度比冰箱低,省得拎进拎出。没想到的是,过长江大桥时竟然没有堵车。
初二。儿子他们三人去江北拜年了。因为只开了一辆车回来,我和妻子不方便出门。儿子临行前说,初四或初五去程家墩拜年。还有个不出门的原因是女儿说上午会过来,女婿家在大院,一个出生姜的地方,离我的小区不过五公里车程。九点多,我开了空调,怕外甥过来受凉。快到十点他们来了,坐了一会就要回去,说是讲好了有人请吃午饭。
现在人拜年似乎也随意了。
记得年幼时,初一早上吃完鸡汤面后,穿着新衣服,新鞋子,跟着父亲后面,先去西边的老爹爹老太太家,后去程家小墩的小奶奶家,最后去隔壁的叔叔家去拜年。去时也不要带什么礼物,进门见到人喊一声,再说一句拜年就行了。当然,喊也不会白喊的,回报的是一把花生或是一捧米糖。一圈下来,口袋被撑得鼓鼓的。
我结婚后,老爹爹老太太,还有小奶奶先后去世了。随后的某年里,老屋倒塌了,老大在老屋基上建了栋三层的楼房。那时我还在外面,回来后没了住处,就住到老丈人家里。新年第一天,我带着孩子去父母家,叔叔家拜年。不在隔壁,也不在一个村庄,路远就多少要拎一些东西,一刀肉啊,两瓶酒啊,一斤糖啊,当然少不了一条糕,像是走亲戚。几年过去,我的房子仍旧没有建成,心里越发有了负担,每到新年的鞭炮响起,朦朦胧胧中就有了李煜的“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的意境。
不过那个年头,拜年去一家没花多少钱,倒是去了就被当作客人待,不吃一顿饭不喝一杯酒,人家心里总是不安的,有的人家不喝酒还会找人来陪客。于是,正月的马路上,常见到喝酒喝得走不了直路的人。
后来有了自己的房子,仍习惯了在老丈人家过年,倒是把自己的父母当成了亲戚。每到腊月,父亲都一直给我打电话,问我什么时候回去。今年怎么样?帐摆得平吗?尤其到腊月底,见不到我人便唠唠叨叨地,电话不会停,说的最多的一句是,别人都回来了哇。
正月父母的电话倒少了,到了初四五会有一两只打过来,问哪天去。去了,还没吃饭,又问哪天走?父亲“走”后,母亲的电话少了,我一去,她就拉我坐到她身边,吃饭的时候,母亲坐在靠中堂的位置上,我挨着她。
也许过几年,我就不再出门拜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