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独难熬的星期天(1)
大星期天,几乎所有的学生都回家了。刚刚靠一张小卡片挣了五块钱的宋南极这个星期没有回家,也没有去姑姑家,而是选择独自留在学校。
不同以往,今天的宋南极心情有点糟糕,更主要的是宋南极有点想家了。
有人可能要问了,想家还不回家?
农民的好儿子宋南极一向十分的节俭,在他看来回家来回的十块钱车费已经差不多是自己一个星期口粮的钱了,所以通常情况下他都会选择留守学校。宋南极还是个有着“奇怪”信念的人。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觉得自己已经是个男子汉了,而男子汉就必须得坚强,忍得住孤独,守得住寂寞,所以他面对无数次“想不想家”这个问题都会骄傲的微微一笑。
自己真的不想家吗?
宋南极有时候自己也是稀里糊涂的,但是这一天,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特别的想,想得连姑姑家都不想去。
照例洗完所有的衣服,晾晒起来之后,宋南极去食堂买了两个馒头,去小卖部买了一袋五毛钱的方便面,又打了一壶热水,然后就回宿舍了。
宿舍里有张晓斌给他留下的随身听,宋南极打开之后里边播放的正是昨天音乐课上音乐老师教的一首《回家的人》:
吹落了乡思的尘
却吹不却额头的纹
走完了天下的路
才想起回家的门
追上了漂泊的人
却赶不上漂泊的魂
做完了想做的梦
仍有颗乡思的心
多少年我不止一次地问
游子地心为什么这样沉
多少年我不止一次地寻
回家的路上是否绿草茵茵
人生是一粒种落地就会生根
风吹年华地梦落叶总要归根
人生是一粒种落地就会生根
风吹年华地梦落叶总要归根
……
这是一首江涛的思乡之歌,却惹起了宋南极的无限思乡情。
那个时候也不知道为什么,在流行音乐大行其道的时候,看起来长发飘飘,十分时髦漂亮,还会弹钢琴的音乐老师却很少教流行歌曲,要么是《梦驼铃》《我想唱歌却不敢唱》《每当我走过老师的窗前》,要么就是《北国之春》《让我们荡起双桨》和《熊猫咪咪》,顶多来个还算流行的《男儿当自强》来安慰一下同学们饥渴的心灵。
不过相比小学和高中,他们的初中时代还算幸福了,毕竟还有音乐课可以娱乐一下。(PS:你们还能记起那些年音乐老师教过的歌曲吗?)
一向以自己“不想家”的坚强而自豪的宋南极今天却没法再自豪了,因为自己今天真的想家了,想自己的父母了,也不知道为啥。
心里酸酸的宋南极躺在床上听着歌,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想家,对于一个十三岁就外出读书的孩子来说应该说很正常,特别是一个通常即便有大星期都不回家的孩子,更是在情理之中。但今天这是宋南极第一次这么难受,甚至有点想哭的感觉。
在床上躺了半天还是睡不着的宋南极一骨碌爬了起来从床头柜里取出一个笔记本和一只钢笔,然后蹲在地上,就着床板开始了自己人生的第一篇日记。
爹,娘,我想你们了,想家了,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想。
我原来一直以为自己已经长大,已经足够坚强独自生活,但是我想我错了。
有人说出门的游子不论在哪,家和父母都是永远的牵挂,不管你飞得多远,多高。我觉得我现在就是这么样的一个游子,身在远方,但心系家乡。
我知道,你们望子成龙才花那么多钱把我送到这个县里最好的学校读书。为了不让你们失望,我一直在努力,不敢让自己有丝毫松懈。咱家没钱,我就省吃俭用,每天早上吃两个馒头,半份咸菜,中午又是半份咸菜,两个馒头,。晚上只有两节自习课,我就只吃一个馒头。即使是六毛钱一份的杂烩菜我都很少吃,更别说红烧肉,炒佛手,花菜炒肉了。我现在给自己定的目标就是一天的伙食费不能超过一块五,如果一顿吃多了那么下一顿就必须省出来。我用这种方式告诉自己,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我希望以最小的代价换来你们希望的结果。但是你们放心,我身体很好,不管是体育课还是课外活动我都会去跑步运动。现在一千米已经可以轻松就达标了。还有引体向上最多能做十八九个,立定跳远能跳两米四多。体育考试的这三项我都没问题,考试都是满分。
爹娘,我希望自己不会让你们失望,也希望自己做个坚强的男子汉,但是昨天听我们音乐老师教的那首《回家的人》的歌,我不知道怎么了,突然就很想家,现在算算,我已经有一个半月没回家,没看到你们和爷爷奶奶了。
走完了天下的路
才想起回家的门
追上了漂泊的人
却赶不上漂泊的魂
做完了想做的梦
仍有颗乡思的心
多少年我不止一次地问
游子地心为什么这样沉
多少年我不止一次地寻
回家的路上是否绿草茵茵
人生是一粒种落地就会生根
风吹年华地梦落叶总要归根
我想这可能会是以后自己真实的写照吧。你们辛辛苦苦供我读书上学就是希望儿子有一天能出人头地,不再像你们那样风吹日晒修地球受罪。我就想假如自己哪天真的远走他乡不能时时刻刻陪在你们身边,会不会像今天这样思念你们。我也不知道假如有一天我远走他乡之后能不能还落叶归根。
每次看到其他同学兴高采烈坐上回家的汽车,我就试着笑着告诉自己我又比他们坚强了一次,忍了一次。可忍字头上一把刀,也许是平时功课太紧没有时间去想家,可是当周末人都走了剩下我一个的时候,这种思乡情就忍不住油然而生。我原来以为自己已经够坚强,现在突然觉得自己原来没有自己想象中那么坚强。
甚至在今天,我突然很讨厌上学,很讨厌教育,因为它把本该属于我的天伦之乐都剥夺了。我知道一个人要想成功就必须要“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要忍受常人不能忍受的苦楚。但为什么一个人的成功非要建立在失去一些东西的基础上呢?难道世界上就没有一种快乐教育,让每个学生都在学习的同时还可以和父母亲朋不必分开这么久,这么远。如果有一天,我希望自己有钱了就去盖一所这样的学校,一个孩子们想回就能回,既不耽误学习,又不必舍弃亲情的学校。在这所学校里,所有的学生上课都好好学习,下课都尽情的玩,放学了还能回家和父母吃哪怕一顿饭。
我有时候忍不住在想,我们上学是为了学知识文化,学知识是为了将来可以出人头地,然后报效祖国,孝敬父母。可是我们将来就一定能出人头地吗?出人头地之后就一会能报效祖国,孝顺父母吗?为什么不趁我们能做到的时候多做一些呢?
有时候我真的很痛恨这种教育,我们就像被困在笼子里的小鸟,望着外边蓝天白玉却只能在一个小小的空间里扑棱着翅膀,永远也飞不出去。
我知道自己现在不该想这些,只能一心一意扑在学习上,为了报答你们的养育之恩,为了你们能在村里的父老乡亲面前扬眉吐气。爹娘,你们放心吧,写完这些东西我觉得舒服了很多。我会一如既往的努力,不会让你们失望。
不知道什么开始,我觉得时间突然过飞快,一天还没感觉就已经没了。所以我现在得和时间赛跑,决不能让时光虚度。有志者事竟成,只要我努力,我就一定能考上大学。
爹娘,爷爷奶奶,我不想你们了,我要坚强,像南极的冰山一样坚强,也要像南极的企鹅一样乐观……
写完人生第一封“家书”之后的宋南极终于缓缓阖上了眼睛,趴在床上睡着了。
阳光从透过窗户,从外边斜射进来,洒在宋南极乌黑杂乱的头发上,还带着稚气的脸上,暖暖的,像是母亲的手。窗外时不时飞来几只小鸟,停在宿舍一侧的小杨树上,叽叽喳喳叫唤一阵又拍打着翅膀飞到另一处枝头。微风轻轻吹过,清新的空气中带着混杂着各种味道的清香。
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暂时的颓废和失意在所难免,只要我们敢于正视,并以积极乐观的态度面对,相信一切都会过去。一个十来岁的孩子都能做到,长大之后的我们为什么不能呢?
睡醒一觉之后的宋南极精神也好了许多,伸了个懒腰,擦了擦嘴角的口水之后,将笔记本收起来,然后到宿舍前边的水管前洗了把脸,开始思索接下来的时间去做什么。
“爹娘,你们放心,我没事了。”宋南极面朝家的方向,心里默念。
脸上的水珠在西斜的阳光照射下闪着亮晶晶的光,宋南极突然微微一笑,自言自语说:“走,到河边耍一会去。”
宋南极喜欢水,喜欢玩水,还会玩水。在他看来,水是世间最无私,最纯洁的事物。因为水总能够洗去一切污垢,哪怕最后自己受伤的总是自己。
胡家坪和学校中间的那条小河是宋南极最喜欢的地方。脱了鞋光脚泡在水里,然后躺在沙滩上,晒着太阳,听着潺潺的流水和鸟鸣,望着蓝天白云,任凭微风拂面,何等惬意,何等舒服!
“等会儿再把张晓斌那录音机拿上,再把我那包方便面装上。晒着日头,听着歌,吃着方便面,这日子想想就得劲儿。”
“算了,还是只拿录音机,不带方便面了。方便面得留着今儿晚上吃,吃饱才不想家。”
“说走咱就走,你走我走全都走啊!吼嘿吼嘿全都走啊。”
“出门碰见人咬狗啊,拿起黄狗榴砖头啊,砖头咬着俺这手指头啊——”
“跑个一千米锻炼一下子先。”宋南极话音刚落就如离弦之箭般窜了出去,一溜烟直奔河边。
在已经冰凉却清澈的河水里脱鞋,洗头,建堤坝,翻跟头,宋南极折腾了一阵子之后终于累了,然后一头躺在了沙滩,闭着眼睛,打开录音机听着歌曲,沐浴着日光浴开始小憩。
“哎呀,真是舒服,要是再在这边上盖一间房子,种点花草,弄个花园,养几只鸟,那就更得劲儿蓝。”
“老天爷,把我变成个财主吧!”
“老天爷,给我一把克赛的宝剑吧,这样我就可以使用时间停止了!”
“老天爷,阿嚏——”
宋南极打了喷嚏,然后揉了揉鼻子睁开眼睛坐了起来。
“起风啦,太阳落山啦,我也该回去喽。唉,时间过的可真快啊,一天嗖嗖嗖又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