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七点半,楼下的小卖部准会传来“哗啦”一声——是李叔拉开卷闸门的动静。我揣着钥匙往楼下跑,玻璃门一推就“吱呀”响,像老熟人跟我打招呼,柜台后的李叔正擦着玻璃罐,罐子里装着五颜六色的水果糖,阳光照进去,糖纸亮闪闪的,晃得人心里软乎乎的。
这小卖部在社区里待了快十五年,墙皮都有些斑驳了,门口的水泥台阶被踩得溜光,台阶缝里还嵌着几颗没清理干净的糖渣。货架是最老式的铁架子,刷的绿漆掉了大半,露出底下的铁锈,却被李叔收拾得整整齐齐:最上层摆着酱油醋、洗衣粉,中间层是饼干零食,最下层专门留着放小孩爱喝的AD钙奶和旺仔牛奶,连包装袋都朝着一个方向,看着就舒坦。柜台是木头的,边缘被磨得圆润,上面放着个旧计算器,按键都掉了两个漆,还有个搪瓷缸子,印着“劳动最光荣”,是李叔用了十年的喝水杯。
我跟这小卖部的缘分,打小就开始了。小时候跟着妈妈来买盐,李叔总从玻璃罐里摸出两颗水果糖,塞到我手里:“丫头,甜丝丝的,别跟你妈说啊。”那时候我攥着糖,躲在妈妈身后偷偷剥糖纸,糖味儿混着小卖部里肥皂和饼干的香味,成了童年最难忘的味道。后来上小学,每天放学都要绕到小卖部,掏出攒了几天的零花钱,买一包辣条或者一根冰棍,李叔从不催我,就坐在柜台后看着我,等我把钱数清楚递过去,还会叮嘱一句:“慢点吃,别噎着。”
初中那阵,我总爱丢三落四。有次早上着急上学,发现没带红领巾,急得快哭了,跑到小卖部跟李叔说,他二话不说从柜台底下翻出个铁盒子,里面装着各种小物件——别针、橡皮、还有几条叠得整整齐齐的红领巾,都是之前学生落下的。“拿去用,放学记得还回来就行。”李叔把红领巾递给我,我攥着温热的布料,一路小跑着去学校,心里又暖又踏实。
后来上了高中,学业忙,去小卖部的次数少了,但李叔总能记住我的喜好。有次妈妈让我买生抽,我刚走到柜台前,李叔就笑着说:“丫头,要你家常用的那款吧?我给你留着呢,昨天刚补的货。”我愣了一下,才想起之前跟妈妈来买过一次,没想到他居然记在了心里。还有一回,我忘带钱包,想买瓶矿泉水,李叔摆摆手:“没事,先拿去喝,下次来再给就行。”我不好意思地接过水,他又补充道:“年轻人忙,难免忘事,别往心里去。”
这小卖部,不光是买东西的地方,更像是社区的“暖心据点”。王婶买菜回来,会把菜暂时放在柜台前,跟李叔唠两句家常再回家;张爷爷腿脚不方便,李叔会把他要的降压药送到家里;放学的小孩没带钥匙,会在小卖部里写作业,等着家长回来;就连快递员,也总把没人收的快递放在这儿,李叔会一个个记下来,等业主来拿的时候核对清楚。
去年冬天,我加班到晚上十一点,路过小卖部,发现灯居然还亮着。推开门,李叔正整理着货架,看见我进来,问:“丫头,这么晚才回来?饿不饿?我这儿还有刚热的包子,你拿两个垫垫肚子。”我这才想起,前几天跟他提过最近总加班,没想到他记在了心里。接过热乎乎的包子,咬一口,韭菜鸡蛋的香味在嘴里散开,眼泪差点掉下来——那味道,跟小时候妈妈早上给我蒸的包子一模一样。
现在很多人都爱去大超市或者线上买菜,可我们社区的人,还是习惯往小卖部跑。不是图多便宜,也不是图多方便,就是喜欢这儿的人情味。李叔从不会像超市导购那样推销东西,也不会因为买的少就不耐烦,他总记得谁爱吃甜口的酱油,谁家里有小孩要喝低脂牛奶,谁最近不方便需要帮忙。有时候我去买东西,看着他跟邻居们笑着聊天,看着小孩在货架前挑选零食,看着阳光透过玻璃门洒在旧货架上,忽然觉得,这小小的小卖部,装的不是商品,是我们社区人的日常,是藏在柴米油盐里的温暖。
每天早上,我还是会绕到小卖部,有时候买包盐,有时候就跟李叔打个招呼。玻璃门“吱呀”的响声,水果糖的甜香,李叔温和的笑容,这些细碎的日常,像一缕缕暖光,把生活照得亮堂堂的。原来最踏实的幸福,从不是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就是藏在这样一个老旧的小卖部里,藏在一句记挂、一口热乎饭里,藏在这些接地气的烟火气里,不管走多远,回头看,它总在那儿,等着我们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