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于火红热情的凤凰花,蓝花楹在这座城里是不多的,仅有的几棵在公园东北角那座木桥边上,安安静静的,开花的时候也并不热闹。像谁家小姐静坐闺房。
开花的日子我常常过来,趁着枝茂花繁的荫凉,在树下坐着,站着,闲度一点时间;不开花的时候我也来,在树下漫步,踱来踱去想象着她在这里,是如何看了花痴痴地笑、如何看着花发了些不着边际的向往……到末了,想着她是如何不舍地离开这里而去,我也就走去了。
小城的夏天也很凶猛,三月四月里日头渐长,气温也就跟着上来了,蓝花楹就在这个时候开放。那时候我不知道蓝花楹,我也不关心它开放,我穿着短衣短裤盘腿坐在大榕树下,舔着冰棍,看他们在长桌上把乒乓球拨来拨去。夏天,球场被晒得发出焦味,打篮球的部分热情转移了,转移到球桌支在树荫下的乒乓球上来了,当然了,即便是打乒乓球,打的人也是挥汗如雨,看的人也是兴致勃勃。何况我还吃着冰棍呢。
这个时候,我收到一条彩信,发件人是她。
通常,收到任何来自她的信息、电话以及关于她的消息都使我心笙荡漾激动不已,她那带着宣告一般的信息于我事关重大,它会告诉我她去哪里玩啦、她心情好了、她病啦没考好啦等等,而我会以为这里面还包含了另外一些东西。这一次她发来的彩信是一张照片,一群淡紫色的花满天开着,枝干纤长,照片基调明亮而活泼。我想,她心情挺好的。往下翻,带了一行字――你们城市真好,花美。
在这之前和之后的几年里,她给我发过几张花开的照片,春天到了,她们中学校园的樱花开了;夏天来了,她们大学湖里面的荷花开了……我就在收到信息后,常常起一种奔赴的心。可这一次,她说的是我们城市的。
我立刻拨了电话过去,她那边接了电话。
你在哪里?
南站。
我来找你。
我五点半的车,你不要来了。
……
我丢掉手里半残的冰棍,起身回宿舍拿了钥匙,又匆忙地抓了一点钱就走,在十七分钟里赶到车站,我就能见她一面。
这座工业化发展起来的城市,初夏里就被炎热侵城,吹来的风都是热的,人们短衣短袖光膀露腿有气无力地走在路上,我以十五码的速度左奔右突,焦急如焚,更多的车堵在路上成了长龙,哔哔巴巴的喇叭按个不休。果然,等我到南车站的时候,她的车已经走了半个小时了。
城市是不甘落寞的,工业化发展起来的城市正在想方设法摆脱工业城市宿命一般的沦落,便循着“要致富先修路”的遗训,争取了一条高速公路路过此地。而这时候,路已经修好了,不日即可通车。于是,我取道环城南路,从南站杀到了东山,翻过那座果园,再把车抬过围栏,悄悄地上了高速公路。
据说,这条高速路开通以后,我们城市到另一座城市的路程会缩短三分之一,而时间会缩短三分之二,我坚信不疑地奔驰在上面,那是我第一次把摩托骑到九十码。
到了另一座城市的收费站,我又给她拨了电话,我知道,大巴的速度还没有把她带离这里,我的拦截可以成功。电话通了。
你到哪儿了?
要过G市了。
怎么你坐的不是去我们县城的车吗!
不是的,隔壁县里的车直接过我家门口。
……
过G市的路是一条老路,也可以去我们县里,但我到了大学才走过一次,还是骑自行车没办法才走的,我以为那都可以弃置不用了。没想到她们偏偏走了那一条路。也就是说她在半路岔走了,不会再路过M市我现在等着的这个收费站了。我很失落,因为我的自作聪明、白费力气,而她也没明言相告。
本来我都打算好了,如果追到她,我就把摩托车随便找个地方放了,跟她走的,我带的钱够我来回一趟的了。现在落了空,我很难过,我甚至不愿意从她走过的那条路返回。就又一次翻过围栏翻上了高速路,回去的路上我走得很慢,傍晚的风倒是清凉了一些,嗖嗖地划过去,东山红扑扑的,映照了满天的云霞,在那些红灿灿的云彩下面,西山已经暗沉沉的了。
我明白,用力地跑其实不一定追得上前面,还有一些东西,会从中作梗。
反正那一晚我是寂寞的,回到灯火辉煌的城里,没有人可以倾吐苦水,人生里,这确实值得寂寞。还有一种寂寞,就是找到了一个可以倾诉的人,而这个人却不那么称心如意。我想,她也许是这后一种寂寞吧。
我想起了蓝花楹的花语,是在绝望中等待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