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萌生出新书的想法已经两年了。春节过后,我把两个小伙伴召集起来研究怎么修改这本书的初稿。当时感觉有了一点状态,可现在又意兴阑珊了。
2009年和2013年我分别用心地写过两本书。第一本是总结我和同事们过去十年的工作经历和设计作品的,是一本图文并茂的科普性读物,获得了很好的社会反响,具体反映在接下来的两年中,有多位客户拿着这本书找我谈合作,直接收益差不多等于那两年收入总和的一半。
第二本是关于历史保护与更新研究的专业书籍,由于项目本身历时三年,投入了大量的人力物力,研究工作还涉及到了国内外几家咨询机构合作的成果,既有翔实厚重的史料整理,又有大开脑洞的创意设计,整理出来厚厚的一大本,从内容到包装都属上乘,几千册很快售罄。作为受众面较窄的专业书籍,这应当是不错的销售成绩了。去年到南方几个城市开会,我看到好几家设计单位的书架上都摆放着这本书,还是蛮开心的。
回想起写第一本书的初衷,是因为当时已工作20年,在这个行业里磕磕绊绊一路走来,有太多的话要说。我和小伙伴们一提议,大家很有共鸣。我们都对这座城市和这个行业有很深的感情,亲眼目睹和参与了这座城市20年间的发展与变迁,看着她从衰败到新生,从平淡到精彩,她的成长与变化已成为我们魂牵梦绕的集体记忆。
那时候,我们刚刚参加了一系列迎奥运城市建设项目,完成了从惊魂未定到唏嘘不已的全程体验。一般人可能以为能参加奥运会的项目是多么幸运!但你不亲身体会怎能理解,参加“政治运动”是一种什么样的惊悚体验。它像绞肉机一样把你整个吞进去,又把你搅碎了吐出来,多少人性的恶在巨大的精神压力之下仓惶现形……。正是经历了这个深刻体验的过程,我们才有了巨大的动力将其落笔生花呈现世人,从而让伤痕累累的心灵获得慰籍。
再说说第二本书。表面上看,它是一个重大项目的研究成果被顺理成章地整理出版了。但对我来说,这不足以让我付出那么大的心血废寝忘食地写作和绘制图纸。背后真正的原因是当时的我在职业生涯上遭受严重打压,我要通过出书证明给某个人看,我在跟他较劲。
这个人之所以对我来说这么重要,是因为他是我上级的上级的上级,一个很高级别的领导,我曾多次向他汇报工作。他是从外省市调过来的,到本市上任后抓的第一个重点项目就是我主持设计的项目。看得出来,开始的时候他对我印象很好,对我的方案也是赞赏有加,多次会场上插科打诨开玩笑,气氛很好。不知道从哪一天开始(其实我知道,但不知如何表述),他就开始打压我了。只要是我做的项目,他就不通过。两个方案报上去,好坏一目了然——我的比另一个好很多,他就会直接指定那个方案继续深化,我的方案被PASS掉。
那段时间,我的内心愤懑不已。他越否定我,我就越努力。我常常彻夜不眠,加班到凌晨三四点。我想让他承认我的能力,我不放过任何在他面前展示自己的机会。然而,我越是想得到他的认可,他就越是打压我。他越是打压我,就越能激发我的斗志。就这样胶着了一年多。
直到那年除夕,有一个重要的项目没人愿意接手,大年初八该领导就要听汇报。我挺身而出,从我的顶头上司那里把任务接了过来。整个春节假期我没有休息,带领其他三位同事整整加了七天班。初八那天应该说汇报效果非常理想,方案的构思和表现手法都令人满意。但他的反应却完全出乎我的预料,他直接说重新启用节前被否定过的方案,此方案不予讨论。我当时悲愤难当,有一种自取其辱的感觉。
这个结果深深地伤害了我,我回到家里破口大骂,痛哭失声。从此以后,这位领导的任何会议、他抓的任何项目我都不再参加了,我绝不想再跟他见面。也就是在这段时间,我把自己的全部精力都用在出书上,用近一年时间完成了厚达500页的专业著作。有意思的是,书出来后,就传出消息说这位领导要调离本市了。
不久后的一天,我和一位关系不错的朋友一起用晚餐,他说,上周末那谁谁(上面那位领导)和我们一起喝了一顿告别酒,席间他还特别提到你,他说:伊葱的专业水平很高,你们替我向她问好。卖糕的,我想忍住的,我不想让别人看出来,我如此介意这句话,可是我的眼泪,就像决了堤的洪水……止不住的流……一直流……,以至于我那可怜的朋友,坐在那里,不知所措。
回首往事,我发现人生中那些重大挫折,每一次都会转化成为巨大的创造力喷涌而出。想起台大的傅佩蓉在《人的宗教》一书的导读中说到的:人生在世要朝着“生命的取向要高,生命的体验要深,生命的能量要强”这三个目标前进。如此说来,强烈的生命体验对人来说是多么宝贵的财富,它是我们成长的动力。
下面再回到现在我计划要写的这本新书。我为什么筹划两年了却还是意兴阑珊呢?与前面那两本书的创作动力比起来,显然这两年我把更多的精力放在了心理学的学习上,放在了家庭问题的解决上,我将学到的知识应用于我的日常生活。一年来我的生活可以说是翻天覆地、惊心动魄,这是我不断尝试后获得的反馈,它给我带来了实实在在的正向变化。但这些并没有反应在专业技术的精进上,我也没有积累足够的能量去呈现专业领域上的思考和成就。这就是问题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