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小居住的地方是个典型的大杂院,吃饭时常常端个饭碗东家窜到西家,各式菜都要夹到碗里尝尝,也算得吃百家饭长大的人了。各家的孩子们相处得如同亲姐妹,夏日里一起结伴去郊区农家地里偷甜玉米,秋天来了又伙着去掐熟了的葵花盘子。有几次险些被守田的农人捉着,便撒了脚丫没命似的疯逃。逃出很远开始清点人数,发觉少了女女或者四四或者红兵,又灰溜溜全体折回去自投罗网……小时候关于邻居的记忆,是如此深刻而充满甜蜜。以致于长大成人的我们,给别人介绍这些邻居的时候,总是很骄傲地说,这是我的发小。言下之意,典喻丰富。若见了儿时的邻居张姨、李嫂什么的,更是亲切如同亲人,那统统都是我小时候的家长们啊。旧日往事都对我的性格形成起到了难以抹去的影响。
后来因故去前旗居住几年,因了习惯使然,没用几个月的时间,我便自然而然推开了前后左右邻居的大门,有句老话叫做远亲不如近邻,我太信了。在前旗的日子里,都亏了这些新邻居们对我的竭力扶持,才使我有能力度过人生中最为灰暗的一段岁月。四年后当我重迁新地离开前旗的时候,刻意请来这些对我伸出援手的前邻后居们表示衷心的感谢,可是说实话,仅靠一餐饭,纵有千言万语,又怎能表达我对他们发自内心的留恋?
在临河,我的家座落在一条很宽的叫新华西街的街道上,整条街整日里车水马龙,不论白天黑夜,人车都是川流不息的。我居住的这个小区,大约有一千多户人家。楼下的中心广场,设置有各种健身器材,楼前楼后绿树成荫,花团锦簇,是一个比较高尚的大型社区,近年来,随着临河地区经济的持续增长,城市进化步伐越来越快,人们的生活节奏也随之紧张起来。尽管临河人很乐意在小区里和陌生人打招呼问好,但这绝不包含深入交往的意思,纯属一种礼貌文化。有一次从报纸上看到有人要卖二手滑板,就打了电话问价钱,并约了时间去看货,这一约不要紧,一说地址原来跟我家住在一个单元楼内。众多迹象使我沮丧地感觉到,想要依照一贯的方式搞好邻里关系在这里成为一道不大不小的难题。
一天,我刚下班,听到有人摁门铃,我小心地从猫眼里看了一下,只见一位身材高大的中年人笑咪咪地站在门道里。我隔着门小心地问:“请问你找谁?”“ 我是你的邻居,就住402(我家是602),这个周六想请你跟女儿到我家来吃饭。”
天啦,住在楼下的邻居啊,我每天上楼下楼都没见过。可是素不相识为什么要请吃饭呢?何况谁知道他到底住哪呢?心里想着嘴里脱口就问出来:“干什么呢?还有谁啊?”全然把礼貌二字丢到了脑后。这下轮他犯愣怔了。可不是嘛,常言说这叫热脸贴到了冷屁股上。给谁谁得发愣怔呢。
不过幸好这人反应快,马上就答:“还有我太太跟我女儿呢,周六我来下厨,你们这些女士们全部坐享其成。”末了又加上一句,是我太太的主意。我们就这样隔着门定了吃饭的钟点。
402和我家虽只隔了一层楼,却比我家大了15平米之多,原因在于我家的那15平米成了露天平台。那天晚上我和女儿一进门就被其优雅的装饰所震惊,客厅与厨房相连的餐厅里,摆着一张好大的餐桌,桌上方悬挂着漂亮的水晶吊灯,桌上摆着亮闪闪的精陶盘碗和玻璃杯具。几杯啤酒下肚,生疏感顿失。这户人家的女主人宇南是某房地产公司人事部经理,男主人王淼在政府的人才开发中心当处长。他们出于职业本能而爱观察人,喜欢交各式各样的朋友。于是我们很快就天南地北地聊得十分投机。
我兴奋极了,不光见识了临河的高官阶层,交谈中那久违的邻里亲情又慢慢绕回了心头。原来,不只我一个人对邻里亲情情有独钟,对住在鸽子笼里的邻里关系深感遗憾,闹半天内心里有此温柔需求的人还大有人在呢啊,而且为了改善邻里关系比我更能把想法付诸实施。
隔天校友聚会吃了醉酒,头重脚轻被同学扶回去上楼的时候,被隔壁邻居听到动静顺势将我截回了她家,亲自下厨温了牛奶来为我解酒,酒醒些我慌忙要回家,深恐挠了邻居清觉,可是那个才做妈妈不久的人说,你看看你难受的,回家里没个人照应万一有啥事怎么办,今天孩子她爸不在家,你就住这吧,有事叫我一声,我来招呼你。一腔泪水涌在眼里又咽回肚里,一头倒下,就此睡去。
远亲永远不如近邻,对此,我太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