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重庆的夏天格外的温柔。往常的夏天,我总会在下班后如同打仗冲锋陷阵一般地跑去公交车站,然后排在早已长龙一般的队伍的队尾,等着那个可以载人回家而且冷气弥漫令人向往的公交车。然而,等待的时间是很煎熬的,虽然已是傍晚时分,可是阳光依旧火辣辣地蛰伏在空气中,如同刚从烧得正旺的蜡烛上滴下的蜡油一样依附在每一寸裸露在外的肌肤上,怎么都甩不掉。而今年的夏天,仿佛是一个性子很倔的姑娘谈了很长恋爱失了恋一般,一直哭,哭到哭不动了就歇一会儿接着哭,想到受的委屈时,便会从梨花带雨变成痛哭流涕,声泪俱下;想到甜蜜的时刻时,也会偶尔止住哭声,一边抽抽噎噎,一边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而我便在这样的夏天里,偶尔也喜欢上了步行回家。
从公司到家的距离其实不到两公里,沿着一条大马路走到十字路口大概只需要花上两根冰棍的时间,然后右转进入一条旁边是居民楼的老街,接着在走上一根冰棍的时间便到了家,在这样的天气里,走路回家实在是不可多得的馈赠。少了等公交车花费的时间,少了冷气对肺部肆无忌惮的侵蚀,也少了几十个人挤在一个很小的空间里带来的压迫感。
大马路的一旁是一个啤酒厂,生产的就是重庆本地的啤酒————重庆啤酒。记得那是小时候大概读五六年级的一个暑假,母亲请了几个本镇手艺高超的石匠师傅来给我家盖楼。那个时候,请师傅盖楼都会管一顿午饭的,师傅吃着高兴,吃饱了,下午就会更卖力更认真地干活儿。于是那一段时间,每次到了中午吃饭的时候,母亲都会准备一大桌丰盛的菜,然后给每个师傅开着一瓶向外冒着白气的重庆啤酒。师傅们狼吞虎咽地吃着饭菜,喝着啤酒,然后在饭后茶余的时候操着浓厚的地方口音天南地北闲聊着自己这些年的经历和趣事,讲到动情之处,便会停下来,拿起一整瓶啤酒顺着喉咙豪爽地连吞几口,然后继续将故事娓娓道来。而我最喜欢的就是在这个时候,静静地坐在旁边,听着大人们口中说的奇闻逸事,艳羡着那些经历中的主角。这大概就是我对重庆啤酒的最初印象了。
过了十字路口右转,便进入了一条老街。五花八门的吆喝声,从商贩的嘴里或者喇叭里喊出来,响彻着这条老街。可是,我却一点都不觉着聒噪,反而很喜欢这种感觉。走在这条老街上,映入眼帘最多的货物便是西瓜了。如果要用一种水果来代表一个季节,那么西瓜应该当仁不让地是夏天的代表。成熟的西瓜,绿皮红肉,味甘汁多,入口即化,在烈日炎炎的夏日,吃上一块,顿觉清凉,若是再奢侈一些,直接用调羹一勺一勺挖着早已冰镇过的半个西瓜,人生的满足,也不过如此。吃完的西瓜皮,也不要扔,将坚硬的外壳刮掉,保留中间的那一层白色的果肉,切成条块状,或清炒或凉拌,别有一番风味。
小时候,家里有做过一段时间的水果生意,夏天里,父亲和母亲就会早早地出门摆摊开始一天的忙碌。那个时候的西瓜很便宜,几毛钱一斤,常常花上十块钱左右就能买上一个味甘汁多的又大又圆的西瓜,是大多数人买水果的不二选择,所以,父亲和母亲都会很早地出门,以此不错过早起买菜的顾客。而我和小妹会一直睡,睡到连阳光都看不下去了,穿过窗户爬上床头,在脸颊上轻轻地“咬”起来,直到我们揉着惺忪的睡眼从美梦中醒来。醒来之后,我们会立马跑到客厅,第一时间把目光落在茶几上,而我们总是都瞧见一个被分成两半用保鲜膜包裹着的大西瓜放在上面,然后兄妹俩睡意顿无,乐开了花。按照惯例,我和小妹会用早就放在茶几上的零钱去隔壁早点铺买早餐,而这个时候,就面临着一个问题,到底谁去买。因为去早点铺还是需要走上几分钟的路程,再加上虽然是早晨但却有些许滚烫的阳光,使得我们都不愿意出门。而每当这个时候,我就会露出狡黠的笑容,对小妹谄媚地说着各种好话,而这招也是屡试不爽。小妹每次明知道我是忽悠她玩的却拗不过我的“苦苦哀求”,在糖衣炮弹下,扔下一个白眼后便出门去了。吃完早餐,终于迎来了我们最喜欢的环节,一边看着动画片,一边窝在沙发里拿着大勺子挖着西瓜大口大口地吃着。汤姆总是偷鸡不成蚀把米,被杰瑞玩坏的时候,我和小妹一点都不同情地发出咯咯的笑;每次小当家完成的料理在打开盖子的时候都会发出数道金光,惹得我们不禁地吞着口水;每次蜻蜓队长都会突然出现,然后对着卡布达和鲨鱼辣椒抑扬顿挫地念出那三条比赛规则时,总会跟着腔调学上几句,顿觉自己是上天派来的正义使者。就这样,一直吃到前胸贴后背,只剩下两个帽子状的西瓜皮后,我和小妹满足地摊在沙发上,慢慢地打起了盹儿。
我在最后一个卖西瓜的摊位边停了下来,用着地道的重庆口音和老板询问价格后,本来打算买一个的,结果只买了一小半。有人说,吃水果蔬菜减肥的是富人,穷人只能吃肉变胖了。我提着一小块的西瓜径直走回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