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屋里的两个男人一个面无表情,一个似笑非笑,就这样默不作声地对峙着。
郑毅刚刚的话,我并不意外,只是当事情再次得到确认,而当事人也并没有做出任何反应时,心里仍然冷似一阵。
呼韩邪看了看郑毅,又看了看我,“茗茗!”他的声音里压抑着复杂的情绪。“我有我的责任。”他说道。
“呼韩邪,我知道,也理解!”我站起身走向他,“茗茗!”郑毅拦在我身前,焦急地看着我:“他曾经那样对你,你怎可轻易原谅他?”
“郑将军,这是我跟茗茗两人间的事情,请你不要插手!也请你自重,茗茗是我匈奴的王妃,是我呼韩邪的妻子,你这样当着我的面与我的妻子拉拉扯扯,非英雄所为吧?”呼韩邪向前一步,拉住我的手。
郑毅冷笑一声也抓住我的另一只手:“匈奴王做的好梦!你的妻子?别自欺欺人了,茗茗并未真的嫁与你,你加之于她身上的那些所作所为就能称之为英雄了吗?”
“你!”呼韩邪的身体紧绷,对郑毅怒目而视,眼见着怒火就要烧了起来。
“我又怎样?”郑毅也毫不退缩,一副不会善罢甘休的模样。
“你俩放开我,要打出去打去!”我冷声道。
俩人见我动了怒,都讪讪地放开了手。“不打了?”我坐回到桌子边,“那就都坐吧,先吃饭,吃完饭再说打还是不打!”
木华把早餐摆了上来,我自顾自地吃了起来,事已至此,事情总得有了断,心里踏实下来,反而更心平气和了。
他们两个先是别扭着,互相看不顺眼,后见我不理他们,便也默默吃了早饭。
屋子里只剩了我们三个,木华守在门边。
“呼韩邪,我们曾说过,要开诚布公,我如果想离开,会第一时间告诉你。我想离开了,呼韩邪。”说出来,并不容易,却也没想得那么难,我没有理由留下来。
“茗茗!”呼韩邪腾地站起来,“你要跟他走?他不是也曾抛弃你,让你来了这匈奴!”他气急败坏地指着郑毅。
郑毅起身站在我身后:“匈奴王,你弄错了,我并没有抛弃茗茗!”
呼韩邪怒极反笑:“怎地?你有责任要守就叫苦衷,能被原谅,我有责任要守,就不是苦衷,就不能被接受吗?”他的脸上有气愤亦有苦涩,“茗茗,这岂不是太不公平!你终究不愿意给我时间,不愿意相信我!”
“匈奴王……”郑毅还想说下去,我抬手制止了他。
“呼韩邪,我没有不原谅你。我说过,我理解你。你说的对,郑毅也曾因为家国大义抛弃我,你们都是有抱负有责任的男人,女人会被舍弃是这个世间的规矩,我理解,也原谅。原谅他,也原谅你。”
郑毅涩然地看着我,他收回剑拔弩张的身姿,默默地回到我身后。
呼韩邪不解地问我:“那你还要走?”
我笑了,“呼韩邪,我能原谅,但不代表我会接受。”
“什么意思?”他迷惑了。
“我家道中落,郑家毁去婚约,我伤心,但不怨恨,情义在生存面前,仍是小事。后来我来到匈奴,郑毅用他的命保护我,我也释然了。人存活于世,谁都有逃不开挣不脱的责任,他并没有错。”我看一眼郑毅,他满眼苦涩。
“而你,则更加艰难。生存环境恶劣,亲人之间刀剑相向,性命随时朝不保夕,我又怎么能要求你对我纯白如纸,所以我理解,毕竟你也不曾真的要了我的性命,那些算计,在生死面前,也算不了什么。”我低下头,忍不住微笑,这些话,既是说给他们听,也是说给自己听,解脱也只是一瞬间的事情。
“我曾对郑毅说过,他是赫赫有名的大将军,留在匈奴还是回去大汉,都可以继续建功立业。我相信,这也是匈奴王的想法,他是不可多得的将帅之才。”这两个男人都是有胸怀的,儿女情长不应该是他们的归宿。
“茗茗!”郑毅急迫地打断我的话,“你既如此深明大义,又怎可做如此勉强他人的事情,我说过的话,落地生根,不更不改。”
我摇了摇头,笑着说:“着急作甚!你不想去做的事情,我怎勉强得了,这是我的心里话,我真的觉得你只陪着我,有些可惜而已。”
他看着我,摇了摇头,落寞地说:“是你不懂而已。”
我哑然,懂也好,不懂也罢,或许时间会给出答案。
“呼韩邪,我之所以要走,是因为我和郑毅都已是没有牵挂的人。而你要考虑的太多了,我又帮不了你,也不想掉进那些阴谋里,绊着你的手脚,让你施展不开你的抱负。”我停顿了一下,想了想又对呼韩邪说:“若你能够掌控局面,救一救紫衣吧,她很可怜。”
呼韩邪冷着脸听我把话说完,良久,他站起身:“说来说去,你都是要走。事到如今还能顾上别人的安危,她可怜?那你可还记得,你曾说过让我择一地给你,你会无欲无求陪我走下去?原来,你也只会要求我,想必你那些话也是为了哄骗我,我这个傻子,竟然还相信了你。我忘了,你一直在用尽各种方法要走了。这世间哪里有什么坦诚相待,都是阴谋!”
“呼韩邪!”我看着他的表情变得越来越冷酷,“我再给你说一遍,我说过的话,都是真的。”
“真的?哈哈!”呼韩邪狂笑起来,“大汉的公主,会医术,大汉的公主还会军事兵法,大汗的公主还会机关淫巧,什么奇人异士,你敢说你一丝一毫都没有诓骗过我吗?真诚以待,我曾多么希望你对我真诚以待。我把真相早都告诉你,又怎样呢,你还是要走啊!我早就知道会是这样,所以才对你有所隐瞒。逼我,你们都逼我!”
原来他一直都不相信我!
可是我又何尝真地信任过他!原来,我们所有人都一样。
“呼韩邪,我不想成为你的掣肘,这是千真万确的。而且,我发现,我对你的感情还没有那么深,深厚到可以完全相信你。可是,日后我们会遇到什么样的考验,我是了然的,与其我们日后相看两生厌,不如早日了断来得痛快!”
“哈哈,你的心里早就已经给了我判决,何必说的那么好听,一切为了我?”呼韩邪的眼睛通红,恨意汹涌,“为什么?为什么只要我付出真心,你们一个个都要背叛我?嗯,为什么!”他的疯狂质问,让我心酸,又心惊。
“为了他?”他手指着郑毅,“我早就说过要杀了他的,真后悔为什么要听你的话,早杀了他,怎还会有后面这许多事!你不是要走吗?好啊,你只要敢走,我定会杀了他!”我相信,他绝对会说到做到,他身上的杀气让我心惊胆战。
“呼韩邪,你冷静一点!”我正欲向前,郑毅一把揽住我,“茗茗,不要靠近他!”他的身体紧绷,脸上却是带着笑:“匈奴王,有什么事,咱们用男人的方式解决,吓唬女人算什么本事?”
“哈哈,吓唬?”呼韩邪的声音低沉,眯起的眼睛里恨意绵长,他看着郑毅,像是猛虎在逡巡它的猎物,“郑将军,你大可试试,本王到底是不是在吓唬她!”
“茗茗,你不是那么在乎他吗?我倒要看看,你更在乎的是你的自由,还是他的性命。”
“呼韩邪,你冷静一下!”我挣脱开郑毅的怀抱,“我们不应该是这样的剑拔弩张,事情有更好的解决办法。”
“对我来说,你留下来,什么都好解决,你若执意要走,我无法保证我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来!”呼韩邪不再听我继续说下去,“我的事情马上就会有结果,你安安稳稳地住在迢园里,等我统一了匈奴,马上布告天下你第一阏氏的身份。兑现你的诺言,对我来说,才是唯一的解决办法!至于他,”呼韩邪指着郑毅,“以后没有我的允许,不许他来你的院落。”
“来人!”呼韩邪大喊。木托带人应声而进,“王。”
“请郑将军回去休息。增派人手保护王妃安全,不许任何人靠近这里。”呼韩邪冷声吩咐着,拂袖而去。
“郑将军请吧。”木托对郑毅说。
郑毅冷哼一声:“木阎王,我哪里都不去,茗茗在哪儿我在哪儿,你若不愿意,那咱们接着打就是了。”
木华站在木托身边,拉住木托的手紧张地说:“阿爸!”
木托看了她一眼,“人家正眼都不瞧你一眼,你这个傻姑娘。”木华的脸憋的通红,慢慢地眼睛也红了:“阿爸,郑将军是好人。再说,他的伤还没好利索,真要打一架,也等他完全好了再说吧。”
木托摸了摸木华的头,“阿爸没有说要跟他打架啊。”他抬起头看着我,“王妃,木托有几句话想要单独对你说。”
我看了看他,又看了看紧张护住我的郑毅,“你跟木华先去堂屋等我,郑毅,有些事情不要给自己留遗憾,欠人情义最难还。”我拍了拍他的胳膊,示意他放开我。
郑毅低头看着我,我微微笑了下,“咱们还要离开这里,事情总要有个交代。先看木托怎么说。”我轻声说。
“好,我就在外面,有事喊我。”他仍旧不放心,我点点头,“木托不会把我怎样的。”
他这才跟着木华出了门去。
“木将军,请有话直说吧。”我对木托直言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