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时应该是读过《风景》的,但几乎没记住内容,对于家乡的作家,印象深刻的是池莉的《太阳出世》,那种年青一代和老一辈父母之间的张力,那种用三轮车做车队装嫁妆,全程向路人直播的气势,画面感极强。而《风景》似乎没有这样用力的细节描写。
当时太年轻,以至于在《风景》中,错过了时代的风景。
二十多年后再读《风景》,惊诧莫名,这部短短的作品,几乎记录了一个时代,一个不会再有的时代。
我们记忆里如同田园牧歌一般美好的,具有启蒙意义的八十年代,那个唱着《在希望的田野上》的八十年代,其实充满着各种后遗症的时代,换句话说,八十年代,其实是一个疗伤的时代。
在一个破旧的街区的一个13平米的房间,住着一家十一口。(父母和九个孩子,其中,夭折的小八深得父亲喜爱,埋在小屋的窗前)
不管我们怎样如同李宗盛歌里唱的,“心里依旧藏着那个年轻人”,21世纪20年代回看上个世纪七十年代末的日子,已如隔世一般陌生。那种难以想象的艰难,那种面对苦难的坚韧,那种对于生活的委曲求全,似乎已经融入我们的国民基因,再次读来,觉得后背发凉,生怕一个转身,我们又掉回到那样的生活之中。
虽是小说,却像极了现在非虚构文本的写法,寥寥数笔已是惊心动魄。
父亲粗暴,大男子主义,经常打老婆,母亲颇有风情。两个人一口气生了九个孩子,后来自然灾害来了,才不再生。
老大年轻的时候和比自己大九岁的邻居枝姐偷情,后来枝姐死于车祸。
二哥和三哥是九兄妹里面,性格最为明亮的孩子。他们建立同盟之后很少挨打,当小五小六也想加入的时候,二哥说,总不能让小七一个人挨打。
一次偶然的机会,二哥救了一个溺水的少年,因而走入了少年的家庭,也爱上了少年的妹妹——家境优越、知书达理的杨朗,在文革中陪她一起下乡,数次放弃招工名额,杨朗用贞操换来了招工名额,并对二哥说“我从来就没爱过你”。二哥割腕自杀。
三哥和二哥最要好,因为二哥的自杀,从此痛恨女人。
四哥是个哑巴,长大当了装卸工,娶了一个盲女子,一哑一盲,少了很多人间是非,日子倒也生活平稳安宁。
五哥和六哥是双胞胎,他们做了汉正街的女婿,并双双辞职做了个体户。
七弟从小不讨父亲欢喜,常被两个姐姐大香小香欺负,同病相怜的女孩够够遭遇车祸而死......为了躲避家庭主动下乡,下乡的时候犯了夜游症,乡亲们为了送走他,保送他上了北京大学。大学毕业后,老七在火车上偶遇比她大八岁,不能生孩子,但却有着“水果湖”的好家世的女子,仕途一片光明。
对于八零后和九零后来说,这绝不是记忆中的童年。她们的童年里有万千宠爱在一身,有猫和老鼠,有哆啦A梦。因了社会的快速发展和计划生育政策,她们有了老七们想也不敢想的童年。
中国,终于拥有了有梦想就可以去追的一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