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晓伟(石船)
如果书法被称之为艺术,那么她的创作实践就应该符合艺术发展规律。与人类文明同步发展,不断进步,不断创新就是艺术发展永恒不变的核心话题。
纵观世界艺术发展史,无不从艺术萌芽的始初阶段,发展到由具象到抽象,由肉体到灵魂的高级形态,并且风格多样、表现丰富、价值多元,契合人类文明进步发展轨迹。特别是进入现代工业信息时代后,各类艺术几乎都从现实主义做为起点,发展到现代主义,甚至后现代主义。其中唯美、印象、立体、解构等几种表现形式都在音乐、美术、文学、舞蹈、戏剧、雕塑等方面留下印迹,深刻地反映这一历史时期人类思想行为变化的真实,大大影响工业时代的文明进程。可以说在这些令人钦佩的艺术家努力下,现代艺术始终充满着创新、自省、再生的奋斗精神,做为主流的艺术实践已经成为影响二十世纪人类活动的主要行为之一。这其中尤以书法的姊妹艺术——绘画表现的最为突出。无论是在线条、色彩、空间、结构等,还是在公共空间、现代传播、社会行为等领域都取得重要发展。
反观我们的本土艺术,书法创作方面却乏善可陈。一是创新内在动力严重不足;二是缺乏对现实世界的人文关怀。这几乎成为难以治愈的两大顽疾。几十年来思想僵化、观念陈旧,不是盘桓所谓秦风汉韵,就是纠结晋唐法度,大多游走于明清文人小径,循循相因、奉为圭皋,鲜有对时代、对历史的突破。更遑论在材料更替、空间开拓、理念培育、表现内容等重要书法构成元素方面有所创建。我们的书家片面强调技法、排斥新思想、远离现代艺术理论,甚至对艺术行为学、艺术发生学、艺术传播学还茫然无知,所以很难在艺术哲学方面有所建构,更谈不上构建现化书法艺术理论体系。其实现代物质条件和科技文明,已经在3D空间技术,LED新型发光材料,纳米级色彩元素,高分辨成像技术等方面为现代艺术发展提供了技术物资准备。做为视觉艺术的书法创作,更应该参与其中,岂能游离身外。而且日益扩大开放的公共社会也为艺术实践活动提供了更宽广的平台。更多的参与、互动,更多的理解、包容,有助于艺术思想、风格的传播。书法从私人艺品收藏转型为公共展示艺术必然是大势所趋,而我们一些书家对社会发展现实无动于衷,观念陈旧、抱残守缺,沉湎在所谓技法之中,实在是刻舟求剑、食古不化。更有甚者,一些书家挟技自秘,把所谓的技术神秘化。或曰祖上所传,或曰名家相授,什么回腕法、拨镫法、龙眼法,不一而足,总之故意将所谓的技法私人化、排它化。其实书法技法无非是重复千万次的动作定型而已,一是经验性;二是实践性,只要坚持系统练习,持之以恒,人人都可以找到适合自己书写习惯的规律方法,毫无神秘可言。那些自秘技法的书家,不是出于终南捷径,期可速成的市场行为,就是希望在润格上有所发挥,完全是自我封闭,唯我独尊的市井心理。
我们再观察当前的书法创作表现内容。时下流行所谓的展厅效应,巨轴宽幅,重装彩裱,高光凸显,制作所谓的视觉冲击力。可细读书写内容,不是千篇一律的唐诗宋词,就是私人性很强的文人小品,再就是伟人的浪漫诗词,看不到书家对现实苦难的人文关怀,看不到对社会腐败出离的愤怒,看不到哀叹民生之艰难,更看不到文人风骨的奋张,完全是无病呻吟,自恋式的重复。我们的书家缺少批判意识、自我救赎意识和铐问意识,仿佛生活在歌舞升平,永远祥和的世外桃源。按理说社会嬗变,观念多元,价值扭曲,思想活跃,应该促使我们的书家多一些忧患,多一些追问,多一些疑虑,可是我们看不到书家心路历程,更看不到对活在当下的困惑与关注。这就注定我们的书法艺术缺乏足够深厚的思想底蕴。没有思想的翅膀,艺术灵魂就无法飞翔,没有良知的觉醒,再精湛的技法也无法打动读者的心灵。
这些现实迫使我们重新回到传统与现代,形式与内容这个老旧话题。技法固然很重要,但我们必须看到技法是形式之表,是书法内容创作的外衣。真正打动人感染人是它的内在精神。是“丧乱之极,先墓再离荼毒,追惟酷甚,号慕摧绝,痛贯心肝,痛当奈何”的家国离散之悲,是“孤城围逼,父陷子死,巢倾卵覆,天不悔祸”的惨烈难抑之情,是“空庖煮寒菜,破灶烧湿苇,那知是寒食,但见乌衔纸”的穷途末路之荒凉。这里没有优雅的线条,没有刻意经营的空间分割,更没有精雕细刻的章法布置。可是千百年来,那生命的激跃,灵魂的跳动,情绪的江海起伏仍漫漶于纸上,催人泪下,扼腕叹息。
说到底,艺术是关于灵魂的艺术,她的生命源于生生不已,千载不死的创新精神,而这些宝贵的精神财富永远超越在技法之上,哺育我们的今生来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