潇湘雨

一座城,一湾水,一霎杏花春雨。

南国的雨,来得清,来得静,来得温婉而多情,一如从江南水乡,烟柳画桥上盈盈而过的姑娘,轻盈似柳,皎洁如月。

恰是三四月,赶上梅雨时节,滴滴答答,淅淅沥沥,漠漠潇潇。有时连月缠绵,竟无停歇之日。

街道,房舍,田野,全在无边丝雨吞纳天地的怀抱里,好一场湿漉漉的洗礼。平日里街道上汹涌的人潮已被稀释成点点滴滴,喧闹的街市,叫嚣的商铺,亦被潇潇雨声冲刷一空。静谧的夜里,惟有雨声孤弦独奏,仿佛回到千年前大唐长安城里万户捣衣的青宵良夜。

清晨窗外,冥色初褪,布谷鸟从对面的深山里随兴抛出几声啼鸣,在万籁俱寂的天地间,兀自传响,分外清亮。细雨飘洒依旧,群山万壑,默然凝望,深黛连着浅碧,恰似结着忧愁女子蹙起的眉梢。轻纱软烟,逶迤缭绕,忽生忽灭,若隐若现。

到烟雨迷濛的桃子湖畔走一走,迎面青山悠悠,一只飞燕斜立上小楼。杨柳袅袅,拂风染雨,仿佛在低诉离愁,雨吻湖面,倏忽万点,恰似梨涡浅笑。

黄昏之时,独立高台之上,举目望去,惟见湘江浩浩汤汤,横无际涯。平波千里直向天际流去,两岸青山如翠带蜿蜒环护。薄幕冥冥,夜色渐浓,凄风苦雨潇潇而来,虽无断肠猿声哀鸣,凉风呼啸,楚雨幽咽,亦觉寒意袭人,满目萧然,欲言还休,凄凉不忍听。

清雨如酒,一饮愁肠。江南梅雨,有宿醉的缠绵,有相思的幽怨,寂然如人散后的灯火阑珊,凄然如相思时的长夜孤眠。

儿时便喜听雨,北方雨尤稀少,夏末秋初,逢雨之佳期。至雨来时,多滂沱而下,酣畅淋漓,或斜侵飘洒,行人必急走寻避雨处,便撑伞亦不能遮挡。每携一木凳坐于檐下,听雨声如巨浪千顷,奔腾澎湃,又如千军万马,敲金伐鼓。盘踞多时的燥热,在这繁弦急管的雨乐里荡然无存。薄荷般清爽的风迎面吹来,便如身置深山古潭旁。

门前的小池塘也涨满了,四下里潜伏的青蛙也按捺不住欣喜的心情,咕咕呱呱地叫成一片。待雨停了,我和姐姐便折上好些纸船,放在雨水汇成的溪流上,看千帆竞渡,百舸争流。

一场雨,便是一个世界,一方隔绝俗尘的天地。

雨幕里,滚烫的心渐渐地凉了,静了。雨巷中,匆匆的步履慢了,轻了。雨季时,幽梦悄悄地来了,近了。

听听雨声吧!苍翠竹篠间滴下的清响,田田莲叶上滚落的珠玉激水,碧绿芭蕉叶上的点点滴滴。

嗅嗅雨味!田野小路上软泥濡湿的清香,篱笆小院里晚风送来的缕缕芬芳,黄昏时市井人家飘出的烟火气息。

江南春雨,倾尽一世繁华,愿在你细语柔声的呢喃里,沉酣一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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