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01-11 奶奶

陈斌爸爸把奶奶的视频发在家庭群里,说医院已经下了高危通知,可能再次大面积脑梗。听到这个消息,心里很不是滋味。

在我初中的时候奶奶就过世了,第一次见到陈斌奶奶的时候就觉得她非常慈爱,格外亲切,像是看到了自己的奶奶。

陈斌的奶奶几岁就去了婆家当童养媳,所以没读过一天书。他爷爷又脾气特别火爆,估计年轻的时候受过不少委屈。也许正是这样的逆境,让她心思细腻,顾虑周全,每说一句话都能切中要点,说到人心坎里去。

我们筹备婚礼的时候,连酒席上周转的钱都借不到。陈斌和他妈妈忙着计算怎么样节省开支,少给我们家礼金。奶奶把压箱底的一摞现金给到我们,又叮嘱陈斌:“办大事的时候,人多事多,千万别因为任何事情跟别人置气。一切都等大事办妥再说。” 那一句叮嘱,语重心长。我们为婚礼忙得七荤八素的心情,她老人家全都能理解。大事为重的嘱托,我们也记在心头。

我怀孕期间,奶奶打过一个电话给我。关心我身体适不适应,说:“我们从前那样的社会,怀孕的时候都没让自己累着。现在每个人都只生这一个两个的,千万身体为重。”隔着电话,奶奶的几句话,就像是暖风就吹到了心坎上。

带孩子的时候我经常去铁冲,有了更多的接触。除非红白喜事,奶奶很少出门,但是村里的邻居经常过来家里聊天。身在农村,聊天时东家长西家短的议论自是不少。奶奶一并笑眯眯地听着,说人家出人头地的事情时,奶奶热心地应和:“没想到这个牙子这么出息!那真的是好呀!”说起别人家八卦,从不见她添油加醋,也不评论,只是叹息:“这样呀…这样呀…”即使读过这么多年书,和朋友聊欢快了,我从来都管不住自己的嘴。这些细节让我感受到奶奶的素养真的是好!

她膝下三儿两女,儿媳孙子们一大家人住在一起。用陈斌的话说,这些叔叔婶婶们各有各的个性,都不是省油的灯。奶奶和三个媳妇从未起过争执,在我们农村,像是神话。女儿也没嫁得太远,晚辈们对她都十分孝顺。我们回去买了好菜,买了新鲜水果都舍不得吃。八十多岁的两个老人家,仍然养着几只羊、一群鸡鸭、一塘鱼,还种了一园子菜。我怀孕生孩子时,一回家就宰鸡,每次回去都攒了很多鸡蛋给枫枫,还要带很多自己菜园子里的菜回长沙。

坐一起看电视的时候,奶奶说起自己从来没读过书的遗憾。她说只会写自己的名字,是爷爷教的。于是我拿出纸笔,让奶奶写写看。一个从不提笔写字的人,我以为会写出歪歪扭扭三个字。奶奶写下“高福秀”三个字,端正又秀气,完全不输临过几年帖的人。没有父母面提耳命,没有读书识字,周围也很少高人指点。奶奶仍然通过自己的勤奋、用心,赢得了周围人的一致尊敬。虽然不曾干出一番风风烈烈的事业,但是奶奶在她的世界里用心经营着,过了丰足的一生。

但是再优秀的人,也抵不过身体的衰退。昨日还是能当家理事的长辈,有天突然就躺在病床上任医生处置。上帝似乎是一夜间收走了她的智慧,只剩下吃饭喝水的能力。很想过去医院看望她老人家一眼,只是眼下处境尴尬,也许反而会引起他们家里人的不愉快。为了避免再起冲突,只能在心底默默地祈祷:病痛快走,让她少受折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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