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的病房内，一位样貌二十岁左右的成年男子拿着几张纸，病历单、缴费单。那还略显青涩的脸上，却没有这个年纪该有的活力。
无声且无力，泪水干涸，瞳孔内充满血丝，犹如蜘蛛网一样蔓布在眼珠。
男子低着头，他不知道该怎么做，‘钱’，这个至关重要的东西，现在几乎要将他的精神压垮。
高昂的医疗费用，不是他们这个家庭能够负担的起的。
“怎么了，小松？”
中气十足的声音在他身旁响起。
回头看去，是一位白发鬓角的中年男子。
小松回头看了看父亲，想要笑一笑，来表示自己没事。
努力牵动嘴角，拼命想要微笑，却发现他自己笑不出来了……
“让我看看……”
“别了……爸”
“快点！”
“不要……”
“……”
终于，小松还是抵不过执拗的父亲，单子被抢了过去。
小松不敢抬头，他不敢，也不想看见父亲那失措的表情。
时间一点一点的流过。
小松缓缓抬起头，发现父亲不见了。
他连忙起身大声呼喊：“爸！你去哪了？！爸——！”
医院的走廊回荡着他的呼喊，除此之外没有任何答复。
奔跑、寻找……
找遍了所有病房和能找的地方，都没有……
“嘟——”
“喂，警察局吗？我爸丢了！”
“在医院走失的，麻烦你们快点！”
“你好，我想看一下监控录像，我爸爸找不到了……”
……
警笛声、嘈杂声……
吵闹声、谩骂声……
叫卖声、喇叭声……
种种声音如同魔音一般蛊惑人心。
小松的父亲“老松”。
看着费用单上的高昂药费，他沉默了，将近七位数的费用是他这辈子都没有见过那么多零。
八十多万……
一个在他眼中如同悬崖般的数字，他就站在边上，跳下去，他不一定死，不跳，他必定死！
可是，八十多万，不是八十多块钱啊！
就算…就算卖了全部能卖的，照样差的很远，剩下的该怎么办……
房子卖了…儿子他们住哪里？
老婆她们吃什么……
这个悬崖……
不能跳！
老松决定了，不能跳！
从医院后门走出后，老松来到了大街上，他一辈子都没有来过这种地方。
灯红酒绿……鼎盛沸腾！
穿着几乎发白的中山装，他突然来了兴趣，他想看一看，这城市，为什么会那么吸引人？
路过一家酒吧，里面传来热闹沸腾的呼喊、尖叫。
他想要进去看看，可是，保安不让他进啊，说他是个土鳖，糟老头子一个不怀好意，把他赶走了。
呦，那是什么？
老松来到餐厅外，透过玻璃，看见年轻的男女，持着刀叉切着牛排，他想闻闻，那是什么味？
摸了摸口袋，没有钱……
嘿……那是什么？
一个又一个的老太太拿着扇子，穿着红的绿的，笑嘻嘻的走在大街上，身后一个抱着不知道什么东西的人在跟着。
老松有些疑惑，又有些好奇，想要慢慢靠近，近距离看一看，可以的话，问一问，哪里有便宜的餐馆。
可是，还没等他走近，就被人拦了下来，一句话都没有说的完整，就看着她们离去。
一时间，有种格格不入的感觉出现，围绕老松的身体久久不肯散去。
“终究还是老了啊……”
长长叹了一口气，老松不在关心周围的人、环境，迈着沉重的步伐向前走去。
一步……
一米……
……
小松颓废的低着头，无力的坐在地上，他想不明白，为什么……父亲要不声不响的离开？
有什么事情家人一起面对就好了。
有病，我们治！
倾家荡产也要治！
问题是，人……找不到了……
一旁不停哭泣的他的母亲，手里还拿着一包烟，嘴里不停的念叨：“老松啊，你跑什么跑，把我们娘俩丢下，一个人跑了，你个没良心的……”
……
老松坐在椅子上，望着面前的湖水中的倒影，满头白发……
短短几个小时，他从一个中气十足的中年人，变成了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年人……
钱……
是个好东西……
也是个王八蛋……
……
人啊，不能生病，不敢生病。
小病不用治，大病治不好。
这就是穷人的名言，也是真理。
以前，老松觉得这句话是错的，他以为什么大病治不好？
现在他知道了，不是治不好，而是不敢治，不能治！
治了，倾家荡产，还不能百分百治好。
不治，就只能等死了……
老松觉得，其实吧，等死，也没什么不好的……至少……不用担心挣钱了……
夜幕降临，时不时刮起一阵冷风，吹乱了老松的白发，也吹乱了他的心神……
……
记忆中……
他小的时候，战火纷飞，死了不知道多少人。
那时候才叫一个艰难呢。
没有吃的，就吃树叶、树皮。
没有喝的，就喝河水、雨水。
没有睡的，就盖着稻草。
就这样，老松活了下来，却落下了一身病。
后来，有了老婆孩子，生活有了奔头。
老松拼了命的挣钱，吃不敢吃好的，用不敢用贵的，为了的，只是她们娘俩。
终于，小松长大了，有出息了，能够养活一家老小了。
可是他自己却不行了，病了……
他想活下去啊……
问题是，活下去……需要很多很多钱。
那是他一辈子都没赚到的钱。
他觉得活不起了，也没有那个必要给儿子添麻烦。
老松想通了……
……
烟瘾犯了……
原本就煎熬的时间更加煎熬痛苦起来，老松弯下腰摸索着……
“烟头？”
老松看着手里的半截烟头，有些兴奋，颤颤巍巍的掏出打火机抽了一口。
“嘶——”
“呼——”
白色雾气缓缓吐出……
有人说，白色代表希望，那么……
老松吐出来……
是…什么……
……
烟头插在椅子上，缓缓冒着烟气，老松的背影渐渐远去。
……
三天后，老松被找到了……
笑容如同花朵般绽放，却是那么讽刺！
却…是那么安详……
……
啪——
百书生合上书籍，放下笔，他一直在老松身边。
他看到，老松默默流泪。
他看到，老松懊恼、憎恨……
他看到，老松后悔、迟疑……
他看到……许多许多。
但他没看到的，是老松转身！
他不能插手，百书生很无力也很无奈，最终……只能看着老松去世。
……
如今这个世界……
金钱……
主宰了一切……
例如……
生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