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时间过的不快不慢,但我还是希望能快点长大,这样就可以远离悯娃了。
由于村里的孩子越来越多的去到镇上读书,所以村里的小学也就停止运作,大多数孩子去到了乡里的小学,一小部分孩子去了镇上。
母亲跟我爹离婚后的第二年,和村里的小学老师在一起了。而我的继父也就是当初教我的老师。
我们举家搬迁到了城市了,从此算是真的远离了悯娃。
悯娃去了他外婆那边的一个乡里的小学,正好他外公是那所学校的教师,顺便可以好好的管教一下他。
由于悯娃的基础太差,只能再读幼儿园。
这已经是他第三次留级了,也因此他比班上所以的小孩都高都壮,理所当然的,他成了他们的老大。
他开始收保护费,谁不给就揍谁。
到第二年,他终于读一年级。原本以为到了高年级后,他就会不再那么放肆大胆,可是谁都没想到,他在学校越来越无法无天。
一年级到六年级的保护费悯娃也收,照样是谁不给他就揍谁一顿。
很多原本也很嚣张的少年准备集结一群小伙伴结结实实地揍他一顿,可是都不曾想到,它们一群十来个人都打不过悯娃,为首的六年级男生还被打断了几根肋骨,在家躺了半年多。
经过那一站,悯娃名声大噪,没过几天就成了那所乡村小学里小学部的老大。
自然的,悯娃肯定不局限于小学部,于是他打起了初中部的主意,只不过他目前还不敢声张,毕竟他才读一年级,肯定拼不过初中部的。
再加上,他在小学部过的也算悠闲。
下课了有人主动给他买吃的,周末了到点也会有学生主动交保护费。
学校已经找过悯娃外公无数次了,但并没有什么用,他外公也只是很无奈,同时也很为难,既不能让他退学,也管束不了他。每次悯娃惹事了,他外公就找学校领导求情,到了最后,学校也只能让悯娃家里人赔偿医药费和其他费用。
悯娃外公给悯娃他爹打过无数次电话,让他回来把悯娃领走,但悯娃他爹总是以工作为借口,敷衍过去。
无奈,悯娃外公只能祈祷,祈祷悯娃别杀人放火就成。
还好悯娃在二三年级阶段比较安分,每天就压榨一下小学生,买点零食给点保护费也就过去了。那两年它们都以为悯娃是浪子回头改邪归正了,所以也就对他更加的不管不顾,以为他以后也会这样。
可是谁也不知道,他只不过是为今后拿下初中部而积蓄力量。
悯娃每天早上五点起床跑步,健身,然后在学校操场的西南角练拳。两年时间,脸盆粗的杨树两侧被踢得发白,能够看到明显的凹陷,正面也有一个两厘米左右的凹槽。
悯娃的双拳关节处都是老茧,
我觉得不可思议。
他才十一岁啊,整个人看起来活脱脱一初中生模样。
他没有了往日调皮时的桀骜不驯,转而表现出一股愤世嫉俗的狰狞。
我不知道他到底经历了什么事情,足以让他产生如此大的变化。
只是后来隐约听说他在学校被人打了。
不过他对我还是很友善的。
每年寒暑假我都会回老家,毕竟我的好朋友都在老家,城里玩得太少了,我还是喜欢在有山有水的地方生活。
悯娃每到寒暑假就会帮家里干活,什么都做,什么都做的很好。
只不过有一点,悯娃他娘经常为了他的学习打他,每次都用很粗的松木打,浑身上下都是青一块紫一块。
也正是因为悯娃学习不好,所以他爹决定再生一个。
所以,没多久悯娃就有了弟弟。
自从悯娃弟弟出生后,他们全家对悯娃的爱就更少了,几乎可以说是没有。他们全家都把希望寄托在家里的老二身上,对他百般呵护。
悯娃看在眼里,痛在心理。
那是悯娃第一次有了轻生的念头。
悯娃每天都早起晚睡,给家里人做饭,外出干活,只要是能做的,他都做。他想要以此来获得家人的爱,哪怕只是对他弟弟的爱的十分之一。
悯娃来我家更加的频繁了。
他喜欢我家的氛围,外公外婆都很爱我,从来也不打我骂我,我学习很还不错,大家都觉得我将来肯定有出息,也因此更加的疼爱我。
我知道,悯娃是想来体验被爱的感觉。
后来我渐渐明白了为什么外婆明知道我不喜欢悯娃而她却一视同仁,如果换做我是悯娃,她肯定还会这么做。
悯娃喜欢跟我外婆待在一起,他觉得我外婆人很好,从来不会将他拒之门外。所以悯娃会经常留下来吃饭,然后用帮外婆干活作为回报,比如说挖红薯、土豆,掰玉米等等。
渐渐地悯娃也把我外婆当成他外婆了,只不过没有明着叫“外婆”,只是“吴婆婆吴婆婆”的叫得很勤。
与此同时,悯娃对我的态度也发生了很大的变化。
他不再抢我的玩具,更多的时候是很礼貌的像我借,而且到点就还给我。他甚至还把他私藏的很多我的东西还给了我,只不过那些物品上面已经是厚厚的一层灰,他并没有擦去。
悯娃跟我外婆待在一起的大多数时候都是在问问题。
“吴婆婆,你说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了,你会不会想我?”
“你这傻孩子,看你说的什么话!”
“那你会不会想我?”
“会会会,肯定会。”
悯娃满意的笑笑,然后更加卖力帮外婆的干活。
12.
悯娃越发的懂事。
在他弟弟断奶后没多久他娘就外出打工去了,照顾孩子的事就落在了悯娃的头上。他也很听话,把他弟弟照顾的很好。
每个月学校都要放月假,悯娃就会带很多好吃的和好玩的回来给他弟弟,有时候还会给他弟弟买新衣服。
他爷爷奶奶很是好奇,买东西的钱是哪来的?
悯娃总是借口说是自己周末搬砖挣的,他们也知道悯娃干活很厉害,别看年级不大,但力气倒是挺大,也就相信了他。
只不过悯娃又留级了,第二个三年级。
他又被打了一顿,是他奶奶的打的,只是用扫把意思了几下。
正在悯娃强忍着没有哭出来的时候,他奶奶说了句让悯娃怎么也没想到的话。
“你说你有什么用?还不如死了算了。”
悯娃站在那里愣了很久,从来不哭的他终于没忍住哭了起来。
他憋了太久了,憋了十二年。
谁都可以不认同他,不信任他;谁都可以侮辱他,甚至对他恨之入骨;谁都可以骂他,打他,甚至放弃他。
唯独,他没想到自己最爱的奶奶也是这样的瞧不起自己。
或许这只是一句玩笑话,或许就是随便说说而已。
但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悯娃蹲在地上,哭的很伤心。
这应该是他自出生以来哭得最伤心的一次了吧。
“我死了,你会想我吗?”悯娃带着哭腔轻声问道。
“你说什么?”他奶奶有点耳背,声音太小她没听清。
“没啥!”
悯娃站起身来,擦干了眼泪,默默地回到屋里,躺在床上睡觉。
他一觉睡了一天一夜,然后便起床去上学。
从那以后悯娃除了寒暑假再也没有在平时回去。
寒暑假回去之后也只是发奋的干活,其他什么也不做。
那两年他们家的柴火堆了满满的三间屋子,足够用整整两年,家里的重活累活基本是他干的,谁家要修房子修路也是他出的力,庄稼要用的肥料也是他从集市背回来的。同时,悯娃还学会了犁地。
那一年,他十五岁。
13.
初中毕业后,我考上了本市的重点高中。
暑假有三个月,所以我回了趟老家。
悯娃只读到五年级,已经辍学在家半年了。
他用二十厘米长的砍刀把他们学校初中部的第三任老大砍伤了,本来他想着这样就可以统治全校,为所欲为,谁都可以不用放在眼里。但是他外公最终还是顶不住压力,在选择保饭碗还是保外孙的两难上,悯娃主动选择退学。
他已经报了仇,再加上他外公还有两年就退休了,再说了,他本来就没心思读书。
我见到悯娃的时候,他正背了一大背篓的小麦回到家。
我主动跟他打了招呼,他放下背篓后就跑过来找我玩。
悯娃比我整整高出一个头,身材魁梧,额头上青筋暴出,渗透着一层细密的汗水。他用布满老茧与污垢的手背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然后笑着搂着我的肩,打趣道:“哟,怎么你还是那么矮啊?”
我没有接他的话,递给他一瓶饮料,“喏,解解渴。”
“谢了啊!”
我有点诧异,我承认,我还是第一次听到他说谢谢。
“你怎么样啊?听说你没读书了?怎么回事?”
“切,读书有个屁用。”他低头拨弄着手中的饮料瓶。
“那你有什么打算?”
“能有啥打算,再看吧!”
我一时不知道怎么再把聊天继续下去,所以提议明天一起去钓鱼。
暑假过得很快,下过几场雨就结束了。
回市里的前一天晚上,悯娃过来找我说想要跟我一起睡觉,我有些不情愿,小时候经常在一起睡觉还是可以理解的,但都长大了怎么还一起睡,难道就不觉得尴尬吗?
但我还是同意了,毕竟我也很想问他一些问题。
一直到晚上十点半,悯娃才过来。
他把小时候抢的我的一把玩具机关枪也带了过来。
我很诧异,只是觉得已经过了这么多年,他还留着。
我记得那是我三岁生日的时候舅舅送给我的,当时舅舅已经工作几年了,是过年的时候带回来的。我超级喜欢,每天吃饭睡觉上厕所都拿在手上,生怕被谁拿走。
那个时候悯娃刚满两岁,他看到我的玩具枪后就一直吵着要玩,不给他便哭闹,我呢则坚持不给,他就天天跑到我家来要,最后是悯娃的奶奶出面找到我外婆,并向我保证,只玩一会儿就还给我。
我妥协了,虽然心里一千个不情愿。
可是悯娃奶奶并没有履行她的诺言,我的玩具枪就这样一去不复返。
我当时伤心的哭了好久,每天都哭,整整一年没有理悯娃。
后来因为又有了新玩具,所以就把这事儿忘了。
当悯娃从衣服里取出玩具枪的时候,我有点惊讶!之前他把很多玩具都还给了我,但唯独没有把玩具枪还给我,其实多多少少我已经不记得还有它的存在。
“我以为你弄丢了,没想到还留着。”
“毕竟这是我枪的你的第一件玩具嘛!”
我有些无语。
“你知道吗?我从小到大都很羡慕你。”悯娃躺下后很平静地说道。
“知道。”
“所以你才让着我吗?”
“不是。”
“那是为什么?”
“我怕打不过你。”
“哈哈哈,原来是这样。”
“你为什么总是那么让人讨厌?”
“我以为你知道。”他盯着天花板上,目光空洞。
“……”
“你猜一下。”
其实我知道,他想要融入我们的圈子。其实不光是大人,小孩子也是存在“圈子”的,只不过我们的圈子更简单一点,无非是喜欢与不喜欢跟你一起玩。而悯娃,从来都是表现出一副“我是老大”的样子,他喜欢压着我们,骨子里就流露着霸道,而在我们小孩子的世界里,最讨厌的就是这样的人。况且,悯娃学习也不好,字都不会写,还总是欺负女同学。
自然而然的,我们开始慢慢疏远他。
“可能大家都喜欢和‘好学生’一起玩吧!”
“我勒索过他们,除了你和小钧,还有班上的女生,其他人都被迫给我交过保护费。”半响,悯娃又补充道:“可是我要的也不多,就每人一毛,他们最开始都不给我,不给我就一个一个的把他们堵在厕所,揍到他们给为止。”
说实话,他的回答让我多少有些意想不到。
毕竟大家都才是上幼儿园的小孩子,他怎么就会有这种思想?
“可是你爹平时都给你那么多钱,为什么还要这样做?”
“谁知道呢?不过我很享受做老大的感觉。”
我静静地躺在床上,半天没有讲话。我在想到底是什么原因造成了悯娃现在的样子,突然觉得这事好像还得从他出生时说起。
悯娃出生在九五年的十一月二十三日,二十四节气的小雪。当时村里有位“半仙”,年近六十,半仙在我们当地也算是小有名气,看事情也很准,几乎没出过什么差错,我们村的丧葬嫁娶都找他看日子,同样,谁家孩子要取名字也会找他,我的名字也是他取的。
当时悯娃他爹抱着即将满月的悯娃去找半仙看日子准备办满月酒。半仙坐在烟雾缭绕的火屋烤火,一边还抽着旱烟。
“不能办满月酒。”半仙闭着眼,嘴里一边念叨,一边用右手的指节比划着,末了来了这么一句。
“咋回事?”悯娃他爹有些焦急。
“如果是女孩子在‘小雪’这天出生还好说,但……”
“但什么?”悯娃爷爷问。
“怕是活不过十八。命里犯冲。”
“有啥办法吗?”
“百日再办吧!另外,给祖先杀两只公鸡,每年一次,在‘小雪’当天奉上。”
“然后呢?”
“看造化吧!”
“取个啥名?”
“按辈分排应该是‘禺’字辈,就叫禺悯吧,祈祷上苍能怜悯他吧!”
在悯娃之前,已经有两个孩子都在满月之前夭折,所以他们对悯娃自然是百般照顾,生怕出点差池。
等悯娃他爹准备将悯娃抱回家时,半仙又把他爷爷叫住嘱咐了几句话。
“这娃怕是成不了气候,你们可要多费点心,尽量往正路上引,一旦走歪一步,后果不堪设想。另外,这里有张符,你拿回家之后放在家里的燕子窝里,千万别让它掉出来。”
“那万一掉出来了怎么办呢?”
“不管是人为因素还是非人为因素致使它掉出来,你们都要做好心理准备。”
悯娃爷爷还想继续问下去,但半仙扬了扬手示意别再多问,答谢之后便回家去了。
回家后,悯娃爷爷找了点泥,用唾液调好,搓成椭圆形的小球,像燕子一样将符贴在燕子窝的最深处,每天都会检查符是否还在。
可是符还是掉出来了。
就发生在那次抢鸟的事情上。
当时悯娃爷爷拿着碎了一地的燕子窝跑去找半仙,半仙看到后只是摇了摇头,没说话。
悯娃爷爷似乎明白了什么,也不再多问。
从那以后,他们对悯娃的态度发生了一百八十度大逆转。不再管教他,犯了错就打,就骂。
其实他们更多的是无奈,而他们相信半仙比相信悯娃更多一点。
悯娃还跟我讲了很多关于他的事情。
他第一次收保护费,第一次打架,第一次偷东西,第一次抢我的玩具,第一次喝酒;第一次买了两罐敌敌畏投放到村里最讨厌的那家人的鱼塘,大大小小的鱼全死了;第一次当小学部的老大,第一次拿砍刀砍伤比自己大六个年级的初中生,第一次强吻喜欢的女生,第一次当整个学校的老大……
但他同时又感觉到自己正在被家人舍弃。
当他感觉到家人对他的厌恶,对他的谩骂和没有保留的打;当他看到家人围着他弟弟转的时候,他感觉到自己是真的被家人放弃了,他体验不到家人的爱,哪怕只是一个温柔的眼神,一句暖心的话……
14.
悯娃走的那天天空阴沉沉的,早上还飘着小雨。
他起的很早,把全家人的早饭做好后,他还给自己烧了很多热水,然后舒舒服服的洗了个澡,之后换上了前几天刚买的新衣服,新鞋子。
家里人并没有察觉到悯娃的异样。
悯娃先是去了我外婆家,给外婆拿了两斤白糖和两斤冰糖,以及一副新锄头(当年悯娃偷了我们家的锄头,然后扔到村里水库里了)。外婆有点困惑,好端端的这是在做什么?
悯娃还留下来跟我外婆聊了很久的天。
“吴婆婆,你是不是也很讨厌我?”
“一点也不讨厌你,喜欢你还来不及呢?”
悯娃听到后开心的笑了笑。
“吴婆婆,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了,你会不会想我?”
“你这孩子,瞎说啥!”
“会不会?”
“会,怎么不会。悯娃对吴婆婆的好,吴婆婆都知道。”
“真的吗?太好了。等几天我请你到我们家吃饭。”
然后悯娃开心的回家去了。
外婆还在纳闷,今天的悯娃怎么这么奇怪,很反常,但外婆并没有放在心上。
中午过后天空开始零星的飘着雪花,这在我们老家很少见,一般都是十二月中旬之后才会下雪的。
天渐渐的变冷,外婆加了件毛衣。
悯娃回家和家人一块儿吃了午饭,然后就出门了。
15.
悯娃已经两天没有回家了。
他爷爷已经给所有亲戚都打了电话,还去了学校,又去了乡上和镇上所以的网吧找了一遍,最后实在是找不到,便打电话给悯娃他爹。
“首先查看一下家里的池塘,”悯娃他爹焦急地说,“我马上就回来。”
于是悯娃爷爷找了一根两米长的竹竿,一个人在池塘里捣鼓了一下午。没有收获。于是他又给悯娃他爹打了电话。
“找根长一点的,如果再没有动静,那就再想办法吧!”他爹已经在火车上了。
挂了电话,悯娃爷爷迅速找了根三米长的竹竿,又在池塘里捣鼓着。
正在他准备放弃的时候,竹竿前端传来讯号,竹竿碰到了一件软软的物体,于是他便用竹竿仔细地试探出物体的大小,然后突然扔掉竹竿,瘫坐在池塘边的泥地里。
嚎啕大哭。
悯娃被捞起来的时候,已经是他失踪的第三天。
身体已经泡肿,皮肤上全是鱼嘬的小坑,感觉稍微一戳就会破,衣服上也全是泥,厚厚的一层。
悯娃奶奶和他娘已经哭的不省人事,他弟弟一直在吵着找哥哥,而他爷爷和他爹正在忙前忙后的准备后事,来不及坐下来伤心。
雪一直在下,而且越下越大,感觉都不会停。
在我们老家,未满十六岁就去世的话,被叫做“少王”,是不能进入家族墓地的,连棺材都不能用。
悯娃他爹念在毕竟悯娃已经十五岁了,还是这么大一条汉子,还是坚持给他用棺材,只是不能入葬祖坟。
等一切事宜处理完后,悯娃他爹找到了半仙。
“当初我就告诉过你爹,池塘不能建,难道他没告诉你?”半仙先开口,有些愤怒。
“怪我,我当初不信那些。”悯娃他爹有些自责。
“现在信了?晚啦!晚啦!晚啦!哎……”
半仙边说边摇着头,坐在火坑边用火钳拾掇着柴火,想让火燃得更旺一点。他没有抽旱烟,更多的是盯着火苗发呆。
悯娃他爹几近绝望,可是一切都为时已晚,他在心里责备自己给予悯娃的爱还是太少了,物质上虽然满足了悯娃,但精神上,一片空白……
16.
寒假的时候我回了一趟老家,本来想去悯娃的墓前祭奠一下的,可是村里人都不告诉我具体位置,只知道离我们村很远,步行都要一个小时以上,关键还是在大山深处。
我又去悯娃家的池塘看了一眼,却发现已经被填平,水泥护栏散落了一地,破败不堪。
悯娃爷爷奶奶老了很多,头发花白,微微佝偻着背,没有了往日的精神。
悯娃弟弟一天天长大,开春就要读幼儿园了,只是时常听闻他问爷爷奶奶:“哥哥什么时候回来?”
“等你长大了他就会回来。”悯娃奶奶回答道,然后转过身,默默流泪。
我重新整理了一遍小时候的玩具。
玩具枪上已经蒙了薄薄一层灰,我用水蘸着卫生纸擦拭的时候从弹夹处断成了两半,同时掉出了一个铅笔粗细的纸筒,纸张已经泛黄,我小心翼翼的打开,里面歪歪扭扭的写满了字:
平哥:
当你看到这张纸的时候,或许我已经不在了。
不用担心,我只是去了另一个世界,我还是会继续当老大的。
然后下面是一首诗:
离别,每次来的都很突然。
让我措手不及。
生命中,太多次离别与相聚,都是如此突然。
突然来,突然去……
好像在很多时候,有很多人都会嘲笑你,唏嘘你。
而你仍然,执着于自己的理想。
我们总是在很多时候不如意;
我们总是在太多困难前放弃;
我们总是在大多数时候坚持着梦想;
我们总是在太多的不知所措中选择退却。
犹如当初我们坚定地站起来、朝前走般,只是一个转身,便抛向脑后。
匆匆而过,匆匆擦肩。
为何这般懦弱,为何这般窘迫。
只差一个信念,一句安慰。
风起时,我站在崖边;雨住时,我依旧朝前。
我们总是有太多期许,我们总是被压得转不了身。
我们总是有太多期许,杂乱一团毫无头绪。
我们总是有太多期许,绊住了我们的脚步,举步维艰。
我们总是有太多期许,却不知只要朝着一个方向就可以走出困境。
你曾经走进我的世界,我以为你就是我的一切。
可后来才明白,终究有一天你会弃我而去。
就像当初你没有来过一样。
我曾经以为我可以为了你而抛弃全世界。
直到后来我才发现,就算抛弃了全世界,你也会离开。
就像此时此刻,我以为你从未出现。
每一个白天,都有时限。
每一个黑夜,都会辗转反侧。
每一次想念,都痛彻心扉。
每一次说再见,都心碎人散。
那么,再见。
那么,再见。
那么,再见。
那么,再见。
再见,悯娃。
再见,我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