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那么,再见(2)

11.

时间过的不快不慢,但我还是希望能快点长大,这样就可以远离悯娃了。

由于村里的孩子越来越多的去到镇上读书,所以村里的小学也就停止运作,大多数孩子去到了乡里的小学,一小部分孩子去了镇上。

母亲跟我爹离婚后的第二年,和村里的小学老师在一起了。而我的继父也就是当初教我的老师。

我们举家搬迁到了城市了,从此算是真的远离了悯娃。

悯娃去了他外婆那边的一个乡里的小学,正好他外公是那所学校的教师,顺便可以好好的管教一下他。

由于悯娃的基础太差,只能再读幼儿园。

这已经是他第三次留级了,也因此他比班上所以的小孩都高都壮,理所当然的,他成了他们的老大。

他开始收保护费,谁不给就揍谁。

到第二年,他终于读一年级。原本以为到了高年级后,他就会不再那么放肆大胆,可是谁都没想到,他在学校越来越无法无天。

一年级到六年级的保护费悯娃也收,照样是谁不给他就揍谁一顿。

很多原本也很嚣张的少年准备集结一群小伙伴结结实实地揍他一顿,可是都不曾想到,它们一群十来个人都打不过悯娃,为首的六年级男生还被打断了几根肋骨,在家躺了半年多。

经过那一站,悯娃名声大噪,没过几天就成了那所乡村小学里小学部的老大。

自然的,悯娃肯定不局限于小学部,于是他打起了初中部的主意,只不过他目前还不敢声张,毕竟他才读一年级,肯定拼不过初中部的。

再加上,他在小学部过的也算悠闲。

下课了有人主动给他买吃的,周末了到点也会有学生主动交保护费。

学校已经找过悯娃外公无数次了,但并没有什么用,他外公也只是很无奈,同时也很为难,既不能让他退学,也管束不了他。每次悯娃惹事了,他外公就找学校领导求情,到了最后,学校也只能让悯娃家里人赔偿医药费和其他费用。

悯娃外公给悯娃他爹打过无数次电话,让他回来把悯娃领走,但悯娃他爹总是以工作为借口,敷衍过去。

无奈,悯娃外公只能祈祷,祈祷悯娃别杀人放火就成。

还好悯娃在二三年级阶段比较安分,每天就压榨一下小学生,买点零食给点保护费也就过去了。那两年它们都以为悯娃是浪子回头改邪归正了,所以也就对他更加的不管不顾,以为他以后也会这样。

可是谁也不知道,他只不过是为今后拿下初中部而积蓄力量。

悯娃每天早上五点起床跑步,健身,然后在学校操场的西南角练拳。两年时间,脸盆粗的杨树两侧被踢得发白,能够看到明显的凹陷,正面也有一个两厘米左右的凹槽。

悯娃的双拳关节处都是老茧,

我觉得不可思议。

他才十一岁啊,整个人看起来活脱脱一初中生模样。

他没有了往日调皮时的桀骜不驯,转而表现出一股愤世嫉俗的狰狞。

我不知道他到底经历了什么事情,足以让他产生如此大的变化。

只是后来隐约听说他在学校被人打了。

不过他对我还是很友善的。

每年寒暑假我都会回老家,毕竟我的好朋友都在老家,城里玩得太少了,我还是喜欢在有山有水的地方生活。

悯娃每到寒暑假就会帮家里干活,什么都做,什么都做的很好。

只不过有一点,悯娃他娘经常为了他的学习打他,每次都用很粗的松木打,浑身上下都是青一块紫一块。

也正是因为悯娃学习不好,所以他爹决定再生一个。

所以,没多久悯娃就有了弟弟。

自从悯娃弟弟出生后,他们全家对悯娃的爱就更少了,几乎可以说是没有。他们全家都把希望寄托在家里的老二身上,对他百般呵护。

悯娃看在眼里,痛在心理。

那是悯娃第一次有了轻生的念头。

悯娃每天都早起晚睡,给家里人做饭,外出干活,只要是能做的,他都做。他想要以此来获得家人的爱,哪怕只是对他弟弟的爱的十分之一。

悯娃来我家更加的频繁了。

他喜欢我家的氛围,外公外婆都很爱我,从来也不打我骂我,我学习很还不错,大家都觉得我将来肯定有出息,也因此更加的疼爱我。

我知道,悯娃是想来体验被爱的感觉。

后来我渐渐明白了为什么外婆明知道我不喜欢悯娃而她却一视同仁,如果换做我是悯娃,她肯定还会这么做。

悯娃喜欢跟我外婆待在一起,他觉得我外婆人很好,从来不会将他拒之门外。所以悯娃会经常留下来吃饭,然后用帮外婆干活作为回报,比如说挖红薯、土豆,掰玉米等等。

渐渐地悯娃也把我外婆当成他外婆了,只不过没有明着叫“外婆”,只是“吴婆婆吴婆婆”的叫得很勤。

与此同时,悯娃对我的态度也发生了很大的变化。

他不再抢我的玩具,更多的时候是很礼貌的像我借,而且到点就还给我。他甚至还把他私藏的很多我的东西还给了我,只不过那些物品上面已经是厚厚的一层灰,他并没有擦去。

悯娃跟我外婆待在一起的大多数时候都是在问问题。

“吴婆婆,你说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了,你会不会想我?”

“你这傻孩子,看你说的什么话!”

“那你会不会想我?”

“会会会,肯定会。”

悯娃满意的笑笑,然后更加卖力帮外婆的干活。

12.

悯娃越发的懂事。

在他弟弟断奶后没多久他娘就外出打工去了,照顾孩子的事就落在了悯娃的头上。他也很听话,把他弟弟照顾的很好。

每个月学校都要放月假,悯娃就会带很多好吃的和好玩的回来给他弟弟,有时候还会给他弟弟买新衣服。

他爷爷奶奶很是好奇,买东西的钱是哪来的?

悯娃总是借口说是自己周末搬砖挣的,他们也知道悯娃干活很厉害,别看年级不大,但力气倒是挺大,也就相信了他。

只不过悯娃又留级了,第二个三年级。

他又被打了一顿,是他奶奶的打的,只是用扫把意思了几下。

正在悯娃强忍着没有哭出来的时候,他奶奶说了句让悯娃怎么也没想到的话。

“你说你有什么用?还不如死了算了。”

悯娃站在那里愣了很久,从来不哭的他终于没忍住哭了起来。

他憋了太久了,憋了十二年。

谁都可以不认同他,不信任他;谁都可以侮辱他,甚至对他恨之入骨;谁都可以骂他,打他,甚至放弃他。

唯独,他没想到自己最爱的奶奶也是这样的瞧不起自己。

或许这只是一句玩笑话,或许就是随便说说而已。

但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悯娃蹲在地上,哭的很伤心。

这应该是他自出生以来哭得最伤心的一次了吧。

“我死了,你会想我吗?”悯娃带着哭腔轻声问道。

“你说什么?”他奶奶有点耳背,声音太小她没听清。

“没啥!”

悯娃站起身来,擦干了眼泪,默默地回到屋里,躺在床上睡觉。

他一觉睡了一天一夜,然后便起床去上学。

从那以后悯娃除了寒暑假再也没有在平时回去。

寒暑假回去之后也只是发奋的干活,其他什么也不做。

那两年他们家的柴火堆了满满的三间屋子,足够用整整两年,家里的重活累活基本是他干的,谁家要修房子修路也是他出的力,庄稼要用的肥料也是他从集市背回来的。同时,悯娃还学会了犁地。

那一年,他十五岁。

13.

初中毕业后,我考上了本市的重点高中。

暑假有三个月,所以我回了趟老家。

悯娃只读到五年级,已经辍学在家半年了。

他用二十厘米长的砍刀把他们学校初中部的第三任老大砍伤了,本来他想着这样就可以统治全校,为所欲为,谁都可以不用放在眼里。但是他外公最终还是顶不住压力,在选择保饭碗还是保外孙的两难上,悯娃主动选择退学。

他已经报了仇,再加上他外公还有两年就退休了,再说了,他本来就没心思读书。

我见到悯娃的时候,他正背了一大背篓的小麦回到家。

我主动跟他打了招呼,他放下背篓后就跑过来找我玩。

悯娃比我整整高出一个头,身材魁梧,额头上青筋暴出,渗透着一层细密的汗水。他用布满老茧与污垢的手背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然后笑着搂着我的肩,打趣道:“哟,怎么你还是那么矮啊?”

我没有接他的话,递给他一瓶饮料,“喏,解解渴。”

“谢了啊!”

我有点诧异,我承认,我还是第一次听到他说谢谢。

“你怎么样啊?听说你没读书了?怎么回事?”

“切,读书有个屁用。”他低头拨弄着手中的饮料瓶。

“那你有什么打算?”

“能有啥打算,再看吧!”

我一时不知道怎么再把聊天继续下去,所以提议明天一起去钓鱼。

暑假过得很快,下过几场雨就结束了。

回市里的前一天晚上,悯娃过来找我说想要跟我一起睡觉,我有些不情愿,小时候经常在一起睡觉还是可以理解的,但都长大了怎么还一起睡,难道就不觉得尴尬吗?

但我还是同意了,毕竟我也很想问他一些问题。

一直到晚上十点半,悯娃才过来。

他把小时候抢的我的一把玩具机关枪也带了过来。

我很诧异,只是觉得已经过了这么多年,他还留着。

我记得那是我三岁生日的时候舅舅送给我的,当时舅舅已经工作几年了,是过年的时候带回来的。我超级喜欢,每天吃饭睡觉上厕所都拿在手上,生怕被谁拿走。

那个时候悯娃刚满两岁,他看到我的玩具枪后就一直吵着要玩,不给他便哭闹,我呢则坚持不给,他就天天跑到我家来要,最后是悯娃的奶奶出面找到我外婆,并向我保证,只玩一会儿就还给我。

我妥协了,虽然心里一千个不情愿。

可是悯娃奶奶并没有履行她的诺言,我的玩具枪就这样一去不复返。

我当时伤心的哭了好久,每天都哭,整整一年没有理悯娃。

后来因为又有了新玩具,所以就把这事儿忘了。

当悯娃从衣服里取出玩具枪的时候,我有点惊讶!之前他把很多玩具都还给了我,但唯独没有把玩具枪还给我,其实多多少少我已经不记得还有它的存在。

“我以为你弄丢了,没想到还留着。”

“毕竟这是我枪的你的第一件玩具嘛!”

我有些无语。

“你知道吗?我从小到大都很羡慕你。”悯娃躺下后很平静地说道。

“知道。”

“所以你才让着我吗?”

“不是。”

“那是为什么?”

“我怕打不过你。”

“哈哈哈,原来是这样。”

“你为什么总是那么让人讨厌?”

“我以为你知道。”他盯着天花板上,目光空洞。

“……”

“你猜一下。”

其实我知道,他想要融入我们的圈子。其实不光是大人,小孩子也是存在“圈子”的,只不过我们的圈子更简单一点,无非是喜欢与不喜欢跟你一起玩。而悯娃,从来都是表现出一副“我是老大”的样子,他喜欢压着我们,骨子里就流露着霸道,而在我们小孩子的世界里,最讨厌的就是这样的人。况且,悯娃学习也不好,字都不会写,还总是欺负女同学。

自然而然的,我们开始慢慢疏远他。

“可能大家都喜欢和‘好学生’一起玩吧!”

“我勒索过他们,除了你和小钧,还有班上的女生,其他人都被迫给我交过保护费。”半响,悯娃又补充道:“可是我要的也不多,就每人一毛,他们最开始都不给我,不给我就一个一个的把他们堵在厕所,揍到他们给为止。”

说实话,他的回答让我多少有些意想不到。

毕竟大家都才是上幼儿园的小孩子,他怎么就会有这种思想?

“可是你爹平时都给你那么多钱,为什么还要这样做?”

“谁知道呢?不过我很享受做老大的感觉。”

我静静地躺在床上,半天没有讲话。我在想到底是什么原因造成了悯娃现在的样子,突然觉得这事好像还得从他出生时说起。

悯娃出生在九五年的十一月二十三日,二十四节气的小雪。当时村里有位“半仙”,年近六十,半仙在我们当地也算是小有名气,看事情也很准,几乎没出过什么差错,我们村的丧葬嫁娶都找他看日子,同样,谁家孩子要取名字也会找他,我的名字也是他取的。

当时悯娃他爹抱着即将满月的悯娃去找半仙看日子准备办满月酒。半仙坐在烟雾缭绕的火屋烤火,一边还抽着旱烟。

“不能办满月酒。”半仙闭着眼,嘴里一边念叨,一边用右手的指节比划着,末了来了这么一句。

“咋回事?”悯娃他爹有些焦急。

“如果是女孩子在‘小雪’这天出生还好说,但……”

“但什么?”悯娃爷爷问。

“怕是活不过十八。命里犯冲。”

“有啥办法吗?”

“百日再办吧!另外,给祖先杀两只公鸡,每年一次,在‘小雪’当天奉上。”

“然后呢?”

“看造化吧!”

“取个啥名?”

“按辈分排应该是‘禺’字辈,就叫禺悯吧,祈祷上苍能怜悯他吧!”

在悯娃之前,已经有两个孩子都在满月之前夭折,所以他们对悯娃自然是百般照顾,生怕出点差池。

等悯娃他爹准备将悯娃抱回家时,半仙又把他爷爷叫住嘱咐了几句话。

“这娃怕是成不了气候,你们可要多费点心,尽量往正路上引,一旦走歪一步,后果不堪设想。另外,这里有张符,你拿回家之后放在家里的燕子窝里,千万别让它掉出来。”

“那万一掉出来了怎么办呢?”

“不管是人为因素还是非人为因素致使它掉出来,你们都要做好心理准备。”

悯娃爷爷还想继续问下去,但半仙扬了扬手示意别再多问,答谢之后便回家去了。

回家后,悯娃爷爷找了点泥,用唾液调好,搓成椭圆形的小球,像燕子一样将符贴在燕子窝的最深处,每天都会检查符是否还在。

可是符还是掉出来了。

就发生在那次抢鸟的事情上。

当时悯娃爷爷拿着碎了一地的燕子窝跑去找半仙,半仙看到后只是摇了摇头,没说话。

悯娃爷爷似乎明白了什么,也不再多问。

从那以后,他们对悯娃的态度发生了一百八十度大逆转。不再管教他,犯了错就打,就骂。

其实他们更多的是无奈,而他们相信半仙比相信悯娃更多一点。

悯娃还跟我讲了很多关于他的事情。

他第一次收保护费,第一次打架,第一次偷东西,第一次抢我的玩具,第一次喝酒;第一次买了两罐敌敌畏投放到村里最讨厌的那家人的鱼塘,大大小小的鱼全死了;第一次当小学部的老大,第一次拿砍刀砍伤比自己大六个年级的初中生,第一次强吻喜欢的女生,第一次当整个学校的老大……

但他同时又感觉到自己正在被家人舍弃。

当他感觉到家人对他的厌恶,对他的谩骂和没有保留的打;当他看到家人围着他弟弟转的时候,他感觉到自己是真的被家人放弃了,他体验不到家人的爱,哪怕只是一个温柔的眼神,一句暖心的话……

14.

悯娃走的那天天空阴沉沉的,早上还飘着小雨。

他起的很早,把全家人的早饭做好后,他还给自己烧了很多热水,然后舒舒服服的洗了个澡,之后换上了前几天刚买的新衣服,新鞋子。

家里人并没有察觉到悯娃的异样。

悯娃先是去了我外婆家,给外婆拿了两斤白糖和两斤冰糖,以及一副新锄头(当年悯娃偷了我们家的锄头,然后扔到村里水库里了)。外婆有点困惑,好端端的这是在做什么?

悯娃还留下来跟我外婆聊了很久的天。

“吴婆婆,你是不是也很讨厌我?”

“一点也不讨厌你,喜欢你还来不及呢?”

悯娃听到后开心的笑了笑。

“吴婆婆,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了,你会不会想我?”

“你这孩子,瞎说啥!”

“会不会?”

“会,怎么不会。悯娃对吴婆婆的好,吴婆婆都知道。”

“真的吗?太好了。等几天我请你到我们家吃饭。”

然后悯娃开心的回家去了。

外婆还在纳闷,今天的悯娃怎么这么奇怪,很反常,但外婆并没有放在心上。

中午过后天空开始零星的飘着雪花,这在我们老家很少见,一般都是十二月中旬之后才会下雪的。

天渐渐的变冷,外婆加了件毛衣。

悯娃回家和家人一块儿吃了午饭,然后就出门了。

15.

悯娃已经两天没有回家了。

他爷爷已经给所有亲戚都打了电话,还去了学校,又去了乡上和镇上所以的网吧找了一遍,最后实在是找不到,便打电话给悯娃他爹。

“首先查看一下家里的池塘,”悯娃他爹焦急地说,“我马上就回来。”

于是悯娃爷爷找了一根两米长的竹竿,一个人在池塘里捣鼓了一下午。没有收获。于是他又给悯娃他爹打了电话。

“找根长一点的,如果再没有动静,那就再想办法吧!”他爹已经在火车上了。

挂了电话,悯娃爷爷迅速找了根三米长的竹竿,又在池塘里捣鼓着。

正在他准备放弃的时候,竹竿前端传来讯号,竹竿碰到了一件软软的物体,于是他便用竹竿仔细地试探出物体的大小,然后突然扔掉竹竿,瘫坐在池塘边的泥地里。

嚎啕大哭。

悯娃被捞起来的时候,已经是他失踪的第三天。

身体已经泡肿,皮肤上全是鱼嘬的小坑,感觉稍微一戳就会破,衣服上也全是泥,厚厚的一层。

悯娃奶奶和他娘已经哭的不省人事,他弟弟一直在吵着找哥哥,而他爷爷和他爹正在忙前忙后的准备后事,来不及坐下来伤心。

雪一直在下,而且越下越大,感觉都不会停。

在我们老家,未满十六岁就去世的话,被叫做“少王”,是不能进入家族墓地的,连棺材都不能用。

悯娃他爹念在毕竟悯娃已经十五岁了,还是这么大一条汉子,还是坚持给他用棺材,只是不能入葬祖坟。

等一切事宜处理完后,悯娃他爹找到了半仙。

“当初我就告诉过你爹,池塘不能建,难道他没告诉你?”半仙先开口,有些愤怒。

“怪我,我当初不信那些。”悯娃他爹有些自责。

“现在信了?晚啦!晚啦!晚啦!哎……”

半仙边说边摇着头,坐在火坑边用火钳拾掇着柴火,想让火燃得更旺一点。他没有抽旱烟,更多的是盯着火苗发呆。

悯娃他爹几近绝望,可是一切都为时已晚,他在心里责备自己给予悯娃的爱还是太少了,物质上虽然满足了悯娃,但精神上,一片空白……

16.

寒假的时候我回了一趟老家,本来想去悯娃的墓前祭奠一下的,可是村里人都不告诉我具体位置,只知道离我们村很远,步行都要一个小时以上,关键还是在大山深处。

我又去悯娃家的池塘看了一眼,却发现已经被填平,水泥护栏散落了一地,破败不堪。

悯娃爷爷奶奶老了很多,头发花白,微微佝偻着背,没有了往日的精神。

悯娃弟弟一天天长大,开春就要读幼儿园了,只是时常听闻他问爷爷奶奶:“哥哥什么时候回来?”

“等你长大了他就会回来。”悯娃奶奶回答道,然后转过身,默默流泪。

我重新整理了一遍小时候的玩具。

玩具枪上已经蒙了薄薄一层灰,我用水蘸着卫生纸擦拭的时候从弹夹处断成了两半,同时掉出了一个铅笔粗细的纸筒,纸张已经泛黄,我小心翼翼的打开,里面歪歪扭扭的写满了字:

平哥:

当你看到这张纸的时候,或许我已经不在了。

不用担心,我只是去了另一个世界,我还是会继续当老大的。

然后下面是一首诗:

离别,每次来的都很突然。

让我措手不及。

生命中,太多次离别与相聚,都是如此突然。

突然来,突然去……

好像在很多时候,有很多人都会嘲笑你,唏嘘你。

而你仍然,执着于自己的理想。

我们总是在很多时候不如意;

我们总是在太多困难前放弃;

我们总是在大多数时候坚持着梦想;

我们总是在太多的不知所措中选择退却。

犹如当初我们坚定地站起来、朝前走般,只是一个转身,便抛向脑后。

匆匆而过,匆匆擦肩。

为何这般懦弱,为何这般窘迫。

只差一个信念,一句安慰。

风起时,我站在崖边;雨住时,我依旧朝前。

我们总是有太多期许,我们总是被压得转不了身。

我们总是有太多期许,杂乱一团毫无头绪。

我们总是有太多期许,绊住了我们的脚步,举步维艰。

我们总是有太多期许,却不知只要朝着一个方向就可以走出困境。

你曾经走进我的世界,我以为你就是我的一切。

可后来才明白,终究有一天你会弃我而去。

就像当初你没有来过一样。

我曾经以为我可以为了你而抛弃全世界。

直到后来我才发现,就算抛弃了全世界,你也会离开。

就像此时此刻,我以为你从未出现。

每一个白天,都有时限。

每一个黑夜,都会辗转反侧。

每一次想念,都痛彻心扉。

每一次说再见,都心碎人散。

那么,再见。

那么,再见。

那么,再见。


那么,再见。

再见,悯娃。

再见,我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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