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时光可以倒流，韶华可以重游，我仍愿与你相遇，纵然前方万劫不复，我也愿与你共渡。
01
记得你我第一次相见是在北齐皇宫，我受命随父亲去拜见太后，在那里我恰巧遇到征战归来陪太后下棋的你。
我躲在父亲身后偷偷望向御花园楼阁中的你，那一霎，我的世界消散了所有的颜色，我不敢相信，世上还有如此好看之人，似乎除了好看我已找不出第二个词来形容你。
你抬眸对上我的双眼，唇角轻扬，浅笑嫣然，我第一次看到了一个男人竟然可以笑得这么美丽，望着你清澈的眸子，我沉沦了，沉沦的彻彻底底。
我已不记得当时太后和父亲谈了些什么，我只知道自那日起，郑府门前便不再清净，来来往往，车水马龙，交情或深或浅的人都来到郑府祝贺，我被宫中的嬷嬷领去教习，那时，我才知道，那日站在高高殿阶上一袭白衣不解浊世之苦的你将成为我的夫婿了。
我在惊喜之余没来由的害怕起来，我要嫁的人是北齐的战神，是北齐风华绝代令无数闺阁女子沉迷的兰陵王，而我只是一个司空之女，无才无貌，凭什么拥有你，我不再敢随姐姐出府游玩，不再敢去倾听市井上少女的哭诉，我把自己锁在府中，锁在自己编织的囚笼里。
02
那是一个春光融融，草长莺飞的上午，你第一次来到了郑府，父亲惊喜之余忙遣奴婢让我出来迎接，你微笑的拒绝了父亲的好意，只是浅浅一笑，你说，你想亲自去见见自己未来的王妃。
在慌乱中，你我在花园中相见，我面无表情神思倦怠的荡着秋千，而你在远处浅浅的笑着，轻轻的靠近我的囚笼。
我呆呆地望着从天而降的你，忘了一切，目光变得游离，我低下头，不安的看着低下的青草。
你揉了揉我的头发，轻轻地说：“你怕我？”声音是那么温润，似是怕惊扰了还未打苞的花朵。
我苍白的脸上因你亲昵的动作飞上了红云，我不安地抬起了双眸，在与你对视的那一瞬间又飞快的低下头，面对你双眸的深潭，我怕把持不住，“王，王爷，我没有。”
我艰难的回复引起你的嗤笑，你笑的那么晴朗，那声音像是一颗石子打在我早已不平静的心湖上。
你拉起了我的手，我大惊失色的望向你含笑的眸子，你向周围的随从吩咐了几句后直接的打横抱起了我，毫不犹豫的走出了府，我早已被惊羞得直接埋入你的锦袍中，不敢抬头。
依稀间，感到你温热的气息打在我的耳畔，“看样子，我的小王妃对我有些害怕呀，没关系，我想我们还需要沟通沟通。”听罢，我抬起水眸恼羞成怒的锤了你的胸口，娇嗔道：“放我下来！”
“终于肯看着我的眼睛说话了，”你把我轻柔的放了下来，似乎是在对待一件珍宝，“好久没来街市了，今天一起出来散散心吧。”你一袭月白色的衣衫在我眼中划过一道惊鸿。
此生，我想，我再也逃不出你的深潭。
你拉着我快乐的穿梭在洛阳城繁华的街巷中，嘴角流露出不同往日的笑容，那笑，竟然像个孩子。
我恍然间惊醒，大齐的战神兰陵王，今年也不过年方十九，只是世人的荣耀把这个本应无拘无束做个闲散王爷的你禁锢在一个华丽的传说之中。
“王，王爷。”自小体弱的我让我已经跟不上这只把自己解放出来的鸟儿的步伐。
你放缓了脚步，回头望着我因快走而染上潮红的面颊，轻轻牵动了唇角，“曦儿，我们去前面的茶楼休息一下，如何？”
你的体贴让我再次陷入了一阵迷茫无措，我不禁扪心自问，究竟自己何德何能在如此乱世之中拥有面前这样优秀的男人？
天下楼内茶客盈满，沸反盈天，你拉着我来到一个僻静的角落，欣赏着窗外来来往往的人们。
“曦儿，你究竟在害怕什么？”聪慧如你，一眼便望见了我心中的小秘密。
“我，我”我欲言又止地望向你，我怕你讨厌我，厌恶我，认为我亦如尘世大多女子一般恋慕你的权势你的容颜。“我觉得，我配不上你。”
“配不上？”你放下手中茶杯，抬起那湾秋水，似乎想把我吸进去一般，“世上哪里有那么多配得上配不上的事情，我倒觉得，是我配不上你。”
我惊愕于你认真的语气：“王爷风华绝代，战功赫赫，是我大齐的骄傲，而我只是一个小小的司空之女，无才无貌，怎能与王爷比肩。”
你轻叹了一口气，自顾自地说了下去：“嫁给我，意味着你要失去自由，失去无拘无束的生活，与北齐皇室有牵连，此后生活如履薄冰，说到底，是我牵连了你，牵连了郑司空。”
面对你的肺腑之言，我难以回复，你看着我欲言又止的模样，眼神突然变得温和起来，“好了，你嫁给我是太后懿旨，无可更改，不要再胡思乱想了，还有，以后叫我长恭就好，来，叫声听听。”
我有些艰难而生涩的吐了两个字：“长恭。”
“嗯，乖。”
03
邙山大捷的胜利带给你无数的荣光，五花马千金裘，一一送上王府，你深知，如今的自己已经落入皇帝的眼中，稍有不慎就有可能酿成大祸。你索性顺着太后之意，齐家立妃，用佳人酒色来掩饰自己的锋芒。婚后你待我极好，但我想，名动天下的兰陵王应该待所有的人都很好吧。你带我去草原骑马，待我去林中狩猎，在皇上面前你总是一退再退，总是以我当作借口推掉了重新征战杀伐的机会。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本以为可以就这么与你安度余生，没想到，老皇帝驾崩了。
心胸狭窄，阴狠毒辣，昏庸无道的太子继位，太子容不下你这枚星星，哪怕你早已收敛了锋芒，太子三番五次地召你入宫，官复你的职位，却都被你一一谢绝。
你在无数次夜里依偎在我的怀里像一头无助的幼兽祈求庇护，我知道你在害怕，我给予不了你什么，我只能用我加倍的温柔来弥补黑夜带来的恐惧。
终于，当听到斛律将军进宫被后主用弓弦勒死之时，你绝望了，兔死狗烹，鸟尽弓藏，你知道陛下是在自毁江山，大齐的气数已尽，你把我拉入怀里，似乎想把我揉进你的身体里，你心脏的不规律的急速跳动让我感受到你内心的不安与恐慌。
04
不日后，宫中便传讯召你入宫，你笑了笑，摸了摸我的头发，笑容一如往昔：“曦儿，我去去就会，在家乖乖等我哦。”
“长恭，不要，不要去，告诉陛下你身体不适，不要去。”我知道这一去恐怕凶多吉少，我哀求你把我一起带上。第一次，你收起温和的笑容，强硬的拒绝了我，你答应我一定会回来的。
不知道过了多久，在我的希冀中你回来了，你依旧向我温和的笑着，“为夫还是很守信用的。”说着抱起了扑入怀中的我。
但是，长恭你温和的笑容中，我读到了疲惫与恐慌，我知道，今天你独自奔赴陛下的鸿门宴定是发生了变故。
果然，深夜里，羽林军包围了兰陵王府，一个黄门端来了陛下的贺礼。
你苍白的面容中浮出一丝释然，你低下头轻轻地在我额头上印下一吻，“曦儿，你回郑府休息几天，我过几天去接你。”这一次，换我坚定的拒绝了，“长恭，我是你的妻，我有权利选择。此生，能与你共渡已是我郑曦儿最大的幸福。”
你没有回话，只是命令亲信把我看管起来，我紧紧地抱住你，丝毫没有松手的意图，我怕自己这一松手就再也没有机会抱你了，你叹了口气，“曦儿，放手，乖。”
“不要！”
“放手。”
“高长恭，你以为如今我能出的了王府吗？”第一次我朝你大吼了出来。
你愣了一下，但只有一瞬，“我会让你安全离开这儿，听话。”
“我不要，如果你再逼我，我就直接死在你面前。”我拔下头上的玉簪，决然的以性命相要挟。
你被我眼神流露出的决绝震住了，不得已挥退了左右。
05
面对陛下的贺礼，你坦然的接受了，你抬起绝世的容颜，冷冽的问着眼前的黄门：“敢问公公，这贺礼是圣上送予本王的还是送予我兰陵王府的？”
面对如此骇人的威慑，黄门有点哆嗦的回答：“自，自然是送予王爷您的。陛下有旨，兰陵王府上下不会同享此殊荣。”
你释然一笑，接下递来的鸩酒，义无反顾地喝了下去，我慌忙扶住站立不稳的你，你的唇角渗下一滴又一滴鲜血，我惊恐地为你擦拭着唇角好像这样就可以止住绵延的血液。你艰难的抬起了一只手抚上我的眉眼，“小曦儿，其实二十年前我就遇见你了，我，咳，喜欢你很久了，真的。”
鲜血顺着你的嘴角滑到胸前，绽放出一朵妖艳的花，我抱住你，恸哭不止，我在感受你最后的温暖。“曦儿，答应我，照顾好自己。”
这一句话，是你在世间留给我的最后一句话。
我缓缓地站了起来，生无可恋的看了周围人最后一眼，“兰陵王忠以事上，不负青天，不负百姓，君上自毁江山，我大齐气数已尽。”我第一次在众人面前如此铿锵地说话。
我望了望躺在地上的你，不再犹豫地撞上了一旁的漆柱，长恭，黄泉路太冷，别怕，我还在。
此生执子之手，纵使不能偕老，我亦无悔无憾。
长恭，倘若有来世，我仍愿做你的妻，陪你共赴黄泉。
后记
曦儿，你一定不记得二十年前天下楼茶坊前的那个被掌柜误认为偷窃的小男孩吧。谢谢你帮了他，他不知道救他的小女孩姓甚名何，但他记得，小姑娘的那双大眼睛以及左耳下方的一点朱砂痣，多年以来，他一直在寻找她。
上天垂怜，九年后，小男孩终于找到了她。曦儿，你总是不自信，总是质疑我对你的温柔，但你可知，为何三十三年来，兰陵王府府内虚设，可知二十年前的一见倾心，亦可知我的寻找有多辛苦，我的等待有多漫长？曦儿，我的温柔也只是对你呀，曦儿，我爱你，遇见你是我最大的幸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