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年国庆 留守宿舍
一岁零七个月,分家了。除了几分贫瘠之地,三个人的碗筷等必备物件之外,爷爷什么都不给爸爸带走。
山里的大树留了记号,留给三叔和老叔;比较好耕种的土地也打了记号,他们自己种;我父亲自己挣钱买的那只罗锅,想要带走,爷爷不给;拿来装粮食的塑料口袋,大多数抱走;挑水“洋桶”给我们一只(我们那里严重缺水,基本靠挑水喝)…………
妈妈说自打认识父亲,就没见过他落泪。除了那天,无比难过的父亲扶着木栏杆无声落泪。他对一碗水无法端平的父母感到透心凉。
这还没完,环顾四周,发现分给我家那一格半的房子二楼堆着几片瓦片,爷爷说让父亲上去拿下来大家分。父亲说:“好!”
父亲慢慢地顺着木梯子爬上去,将瓦片抱起来从半空中重重扔下去,通通摔碎。
母亲当晚背着我回了外婆家。外祖母叹了叹气,说了一句:“把孩子留下,我帮你带。你小两口赶快去苦口吃的。”
第二天,母亲在我歇斯底里的号哭中抹着眼泪回了家。
跟着父亲开始一穷二白的日子。
在我的记忆里,外祖母是严厉的。衣服要整洁,指甲要经常剪,说话不能太大声,身体上哪个部位不满意要想方设法揉捏(她认为可以用揉搓的方式改变某些缺陷)。
作为农村的小孩子,我肯定做不到那么多,不过好在外祖母裹小脚,去不了山上,我就可以跟着外婆到山上耍。那是一段超级美好的时光。
跟我家相比,外婆家是绝对富裕的。因为有在外工作的人,我能吃到在家里从来没见过的东西,穿着姑奶们给我织的暖和的毛衣毛裤,还拥有了人生中第一条红裙子。
我外婆总会变着法给我们做好吃的。每当甄子里的零嘴蒸熟的时候,我们就搬来小板凳,坐成一小排,等着外婆一小碗一小碗地分到我们的小手上。我们的笑脸,伴着腾腾的热气,怕是外婆最喜欢的风景。
外婆从来不舍得骂过我,反倒是非常宠爱。幸好我没有恃宠而骄。有一次,我和她从山上回来,我肚子饿了,她就给我烫了一碗晌午,让我坐在院子里吃,她去邻居家办点事。就在我吃得正嗨的时候,一只大公鸡开始发神经。
他首先是头偏偏地看我,左看看,又看看。又转过头去跟同伴“咯咯咯……”说几声,仿佛在预谋什么大事。又转回来头偏偏地看我一遍。看完之后大叫了两声,并且朝我移动了两步,又停下来转过头去跟同伴商量……
我觉得大事不妙,就开始大声喊:“阿婆……阿婆……”
大公鸡见我喊人,也示威一样地大叫了两声……还顺势把它身边的公鸡母鸡们全都动员起来,集体朝我赶过来。
我吓得手足无措,大声呼救:“阿婆,快回来,老公鸡要来duo我(方言:啄我),呜呜~(>_<)~”
我不知道我外婆有没有理我,我只看见大公鸡好霸道地吃着我碗里的饭,还恶狠狠地啄了我的手两下,疼得我把碗都放了。
后来外婆赶回来气愤地把鸡全部赶走,并且承诺一定要把它卖了。
我没有当回事,因为大人最喜欢说这类的话来哄娃娃了。
第二天我去邻居家玩,居然看到那只大公鸡在邻居家里,用一只篮子罩着。看见我还会大喊大叫,简直太讨厌了。我回去问我阿婆,她说真的卖了。
我的阿婆,她给我最多的爱与包容,一直伴我到上大学。她最喜欢看我上学,她说要我一定要好好读书,要争气,要让父母跟着过上好日子。每次回去看她,她都要大包小包装给我,塞钱给我。
我一直默默下决心,一定要好好读书,找到好工作,找个好归宿,让我的阿婆开心。
可是,一场医疗事故,她不在了……
听到消息的时候,我的眼前都黑了。我的泪都不会出来,浑身无力,我躺在床上干嚎。
舍友们吓到了,忙扶我起来,问清情况,给我穿了衣服,扶我出去车站坐上车,嘱咐我随时保持联系。
一路流泪,一路回忆和外婆在一起时的种种快乐时光。想到我未来的日子没有她参与,我的心就阵阵揪痛。
几个小时的乘车、换车,紧赶慢赶,回到家里,我的阿婆还没有被装进棺材,她躺在堂屋正中,只是睡着了一般平静。
我跪在她面前,已经没了泪水……
这个世上,除了父母之外,最疼我的那个人没了,没了……我的愿望还在实现的路上,可是她已经看不见。这个世界太不公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