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回去我是提前叫好的出租车。
容清送我出门,看到停在门口的车后,神情微微一动,似乎是有点失落。我看到后,下意识地伸出手臂,揉了揉他的头发,手心的感触柔软温顺,好像和记忆中的吻合,我还未来得及细想,这念头一闪而过。
我拉开车门,坐上去,向容清摆了摆手,却看见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可我还没开口,容清想通了似得喊让我别走,转身急急忙忙地跑进了房子里。
我顿了顿,扭头对司机说,稍等会儿。
话音刚落,容清已经气喘吁吁地站在面前了,然后把手里的东西推到我怀里,我低头看去,是个奖杯,正要问他为什么送给我,却又见他低着头。
我面前这个男孩,一件棒球外套搭配牛仔裤,皮肤光洁,带着十七八岁特有的清爽的气息。路边的一盏路灯,散发着橘黄色的光线,自上而下打在他的身上,平日里的沉郁一扫而光,从心底洋溢着温暖柔和。
最近,他很明显的有了改变。不再是初见时那个冷漠不在乎的样子。很多时候,会微微一笑,也会不好意思,甚至会害羞脸红。虽然,他绝大部分还是沉默不说话。但我能感觉到他在尝试着打开心扉,也在努力接受这个世界的不完美。我想,我自己没做到的事,有人却做到了,还是挺开心的。
很久之后,我读到了一句话,“我喜欢你,不是因为你的样子,而是和你在一起时,我的样子。”才恍然大悟。那些改变,是他跟我在一起时他所呈现的样子,是从我的视角出发,太主观,太片面。
他把篮球赛获得的奖杯送给我,是为了和我分享喜悦,那他的爸妈呢!
当时的我,只是笨拙地说谢谢,然后和他告别。
出租车停在校门口,我下了车,一边开心地往学校里走,一边用指腹摩挲着怀里抱着的奖杯。并没有注意到,像一头野兽蛰伏在暗夜里一样,掩在瞳瞳树影下的那辆车。
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迟了。
它堂而皇之地开进我们学校,轰隆隆地从我身边过去,最后“吱”的一声停在我的正前方。
当我看到那熟悉的车牌后,笑意凝固在嘴边,心里咚的一声,直喊完了!
我脑子一片空白,愣愣地站在原地,而那辆车也一动不动。已接近深夜,校园里静悄悄的,除了两三对情侣,就是考研党稀稀拉拉地路过,其中不少人投来打量的目光,赤裸裸的,看得我头皮发麻,心里渗出一丝丝烦躁不安。
不是公平的对峙,迟早会有一方落败。这就是我的下场。
我认命的走过去,刚靠近,驾驶座下来一个人,绕过来帮我打开后车门。这一举动,想暗示什么呢。是提醒我不要忘了自己的身份,还是告诫我不配,应该是两者都有吧。
如果一个人在你面前占有绝对优势,他要想侮辱你,简直容易极了。
“陈叔叔,麻烦你了。”我微微弯了弯腰,十分恭敬道。不是有人说吗,如果有人扇了你右脸一巴掌,记得把左脸也伸过去。
陈叔一副诚惶诚恐的样子,连摆手,说不麻烦不麻烦。
我冷眼看着,有点好笑。大家身份差不多,实在没必要那么客套。
刚坐上车,车上的人面无表情地瞥了一眼我捧着的东西后,毫不掩饰地流露出鄙视的眼神。然后什么也没说,接着摆弄手机,没再看我一眼。
出校门的时候,护栏早已升起放行。我隔着玻璃,看到了门卫搓着手,畏畏缩缩的样子。
“陈叔,这个人难看死了,看着心烦。”明显不悦的语气,我心一惊,不可思议地看着他。
“怎么?有意见?!”他挑着眉看向我,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可我知道,他是生气了。
小的时候,他生气的时候会狠狠得盯着你,直到你承认错在哪里。长大后,他收敛了不少情绪,轻易看不出来他的喜怒,等到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为做过的事付出了代价。
“晚上有好好吃饭吗?”我缓了缓语气道。
“你不是打了电话么,会不知道?”原来是怪我没有过去,和他们一起闹闹。
“你们酒意正酣,不太好打扰。”
“你贵人事多,”他嘴角扯出一丝冷笑,“是我们打扰你了。”
这个时候的顾念远,危险极了。可是如果门卫被开了,我恐怕在学校也待不下去了。
“你想怎么样?”我妥协道。
“辞了这份兼职。”
我呆愣了很久,才说,“好。”
说完,我闭上眼,往后靠在车垫上休息,半个小时前,满心的喜悦一丝丝抽离,只剩下击垮人的疲乏和倦累。
再睁开眼的时候,车子已经开向顾家了。
顾家世代经商,资金雄厚,早在顾念远太爷爷那一代,就买下了一座占地300亩的山头,在半山腰建了顾家老宅,后来顾爷爷瞧到商机,将其他地方改成了住宅区。不少和顾家交好的大户人家买下来,住了进去。这牢固的利益圈就掩在郁郁葱葱的常青树下,不为人知。
车停在顾家老宅的门口,金属大门缓缓拉开,一座已接近百年历史的古宅展开在你面前,在浓浓的夜色里,虽然看不清它的全貌,可也足够惊艳了。
不管多少次再见到它,我还是会和第一次一样,惊叹到说不出话来。
可是,这不是我的家,我也并不想回到这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