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七月,稀疏的阳光透过重叠的山茶花树叶照在多吉的脸上,随着一股清风吹过,多吉脸上的些许光斑看似动了动,多吉揉了揉眼睛,半眯着眼睛看一下周围的环境,还是那个样子,多吉又闭上了眼睛。已经有两天了,从离开家到现在,怎么还没有人过来找我,多吉心想,看来他们确实不在乎我。多吉再次睁开眼看了一下周围的环境,这两天里,他的这个动作不知做了多少次,甚至他都可以记清头顶那颗山茶花树开了有多少朵花,哪朵花最红最艳。这两天里,他就那样一直在那颗山茶花树下躺着,他想睡一觉,渴望做一场美梦来帮他度过这无聊的时间,但他又想保持清醒,他要注意周围的一些风吹草动,不是担心野兽,而是害怕找他的人找不到他。过了不知多长时间,疲惫的多吉终于睡着了。在梦里,他又回到了两天前那个下午。
多吉站在一栋老屋前,老屋很破也很小,多吉一直和他的爷爷奶奶生活在这里,直到今天,放学回来的多吉回到家没有看到爷爷在研究几张旧报纸,奶奶在择菜准备晚饭,他看到家门口停了一辆轿车,爷爷奶奶和村里很多人都在轿车旁,完完全全把轿车围住了,多吉走过去问他们发生了什么事,多吉的奶奶见多吉回来了,连忙把他拉到老屋里去,临走时,多吉透过车窗玻璃隐约看见车里有两个人。奶奶将多吉带到老屋,帮多吉取下书包,多吉从桌子上拿了一块油麻叶,掰成好几块,一边咀嚼一边问:“奶奶,外边那辆轿车里是什么人?”奶奶迟疑了一会,说:“那是来村里偷小孩的,你别出去,哈。”奶奶又从桌上拿了一大把油麻叶塞到多吉的小手里,说:”今晚就不做饭了,你就吃些油麻叶,吃饱了写作业,记住别出去”。说完奶奶走出门去,从外面把门锁住。多吉一直很好奇大人们经常说的偷小孩的人究竟是什么样的人,会不会长的像妖怪一样,是有两个头还是会有三个手?多吉将手中的油麻叶都放到桌子上,搬了一个凳子放到窗户下,窗户很高,多吉即使踩着凳子也要踮着脚才能看到外面的一些情况。
透过窗户,多吉看到轿车前的村民越来越多,轿车里的人有想发动车的意思,但是由于车前人太多,如果贸然开车,有碾压到村民的危险。多吉看到,他的爷爷在一直击打着车窗户,好像还一直喊着出来出来。就在这时,远方传来了警车鸣笛的声音,村民们听到警笛声好像听到了希望一般,多吉看到二胖他叔朝着警车来的方向跑去,不一会儿,二胖他叔就带了好几个警察过来,警察来到那辆轿车前,亮了亮证件然后让车里面的人出来。但是好像并没有什么效果,车里的人依旧待在车里,外面的村民一直吵吵嚷嚷,有的村民扬言要把车窗给砸了,被警察给制止了。警察见劝其出车无效,只好向村民了解一下详细情况。多吉看见二胖,他那个同班同学在警察旁边听着凑热闹,他找了一个小石子通过窗户扔到二胖脚边,二胖转头看了看周围,终于注意到在挥手的多吉,二胖赶紧跑到窗户下,多吉赶紧问:“到底发生了啥事啊?”二胖说:“你不知道啊,车里面那个是拐骗小孩的,这回来村里被抓住了,把警察都叫来了,可他们就是不肯下车,反正他也跑不了,早晚把他给抓走吗,对了,刚才听见他们几个大人说,那两个骗小孩的好像是专门来抓你的,别看他们现在在车里,说不定还有同伙,你得小心点,我先走了”多吉看着二胖又跑到警察后面,探听他的秘密情报。
就在这时,那辆车发出了隆隆的声音,看来是要准备发动了,村民们赶紧围住它,防止它离开,可是这一次情况好像不一样,即使车前有人,那辆车还是义无反顾的向前开,村民们有点怕了,可能车里的人想来个鱼死网破也说不定,车旁的人开始慢慢散开,警察一直在车窗前进行警告,可是一点用都没有,就在这时,一个身影冲到了车前。可能车里的人以为车到他面前他会让开,可能车前的人以为车到他面前会停下,他们都相信自己的做法是正确的。于是就发生了下面的一幕:车子直接向那个身影撞去,那个身影没有一点移动吓坏了车里的人,就在即将撞上去的时候车里的人踩了刹车,可是由于车惯性的原因还是撞到了那个身影。“爷爷”这喊声出自窗户后的多吉,他完整的看着这个过程,看到他爷爷冲到车前被车撞了。村里有人被车撞了,村民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村民问警察:“这都把人撞了,还不让砸窗?”警察没有说话,仿佛是默许,他也没想到这个瓮中之鳖会做鱼死网破的挣扎,警察先给120打了电话,然后去查看了一下多吉爷爷的伤势,他这一大把年纪,被车给撞了,绝对不好受。多吉想出去去看看爷爷,可是门被奶奶锁了,而奶奶正在外面查看爷爷的伤势,多吉一直撞门,一直撞,之后他听见外面车窗玻璃破碎的声音,然后听见一阵吵闹声。多吉在老屋里背靠着门,他是多么渴望出去看一看爷爷,打骂那个车里的混蛋。
多吉一直从里屋拍门,不知过了多久,外面传来开锁的声音,多吉赶紧让开,等门打开后他看到开门的并不是他的奶奶,而是一位警察,警察问多吉:”小朋友,你就是多吉吧,来跟我走一趟”。多吉记得自己跟着警察坐上了一辆车顶闪烁着光的车,进车前,他看到,撞爷爷的那辆车车窗全被打碎了,他没看到爷爷和奶奶,也没看见那辆车里的人,他看到村民好像在为他惋惜,二胖眼神里流露出羡慕的表情。上了车,警察问他一些奇怪的问题:“你爸爸是谁?”“你妈妈是谁?”。对于多吉来说,爸爸妈妈是多么陌生的词汇,爷爷告诉他,他爸爸和妈妈在他很小的时候就因为车祸去世了,他们仨连个在一起的照片都没留下。迟疑了一会儿,多吉回答道:“他们死了,在我很小的的时候就死了,我爷爷呢,我爷爷哪去了?”多吉开始尖叫起来,伴随而来的是不断的哭泣,“我从小就没见过我的爸爸妈妈,是我爷爷奶奶把我带大了,我看见那辆车撞了我爷爷,你们快抓他啊,快抓他啊,求您了,警察叔叔。”面对一个号啕大哭的小孩,即使是警察,也会变得温柔如水,警察将多吉揽入怀中,轻轻的对他说:“没事的,你爷爷不会有事的。”
过了不多久,他们来到了医院,医生已经对多吉的爷爷做过检查,没有生命危险。医院接待室里,一男一女情绪很不稳定,他们一直在与多吉奶奶进行争吵,旁边的警察劝解无效,直到另一警察带着多吉过来。多吉看见奶奶赶紧跑到奶奶身边,着急的问到:“爷爷呢?”奶奶抚摸着他的头,说:“你爷爷没事”。那一男一女来到多吉面前,他们在观察着多吉,突然,那个脸上有些红肿的男的指着多吉的眉毛给女的看:“小莉,快看,他左眉毛尖上有颗痣,和小东一样,没错,他就是小东,警察先生,他就是我们的孩子。”多吉看向那个奇怪的人,问他奶奶:“那个人是谁啊?”奶奶告诉他:“那就是撞伤你爷爷的人”。听到这,多吉立马朝那个男的脸上打去,边打边喊:“让你撞我爷爷,让你撞我爷爷。”男的任由多吉的小手打着他的脸,还一脸笑容的说:“东东,东东,我是你爸爸啊”。多吉继续打:“我没有爸爸,我爸爸早就死了,我也不叫东东,我叫多吉”。奶奶对那个男人说:“你这人怎么这样,别随便叫人孙子当儿子,我可没你这个儿子。”这时候警察插话了:“那么多吉奶奶,你是否能够提供多吉的出生证明,或者你儿子的结婚证明。”
多吉看向他的奶奶,奶奶陷入了沉默。警察继续说:“据我们了解,你的儿子从小就身患怪病,一直卧床不起,到十七岁时英年早逝,那么你哪里来的这个孙子就不用我多说了吧。今天梁先生根据别人提供的线索来寻他们失散多年的儿子,被你们当成诱拐犯拦下,其实你很清楚,他就是来找多吉的,你和你老伴都不想多吉被他们找到,可没想到梁先生一直躲在车里,还报了警,之后的发展就完全出乎你们的预料,你老伴去拦车估计你也没想到”多吉的奶奶摊坐在地上:“我预料到会有这么一天,没想到来的这么快,我的儿子身患怪病,口齿不清,经常会突然陷入昏迷状态,我们带着他四处求医,一直找不到医治方法又没有很多钱财,之后我们就把他遗留在医院,之后我们联系到了一个人贩子,从他手中买到了多吉,我们一直谎称多吉是我孙子,就这样瞒了这么多年,村民们可能知道真相,这么多年他们一直没说直到现在,挺感激他们的”。警察说:“其实你的村民们一直没有背叛你,告诉梁先生多吉的信息的是,你的儿子,多哈”多吉的奶奶听后震惊的站了起来:“什么,你说。我的儿子?他”。警察解释道:“没错就是你的儿子,你把他放到医院旁,很幸运的他被梁先生的父亲看到,梁老先生是个好人,同时又认识一个医术高明的老中医,在老中医长时间的治疗下,多哈的病情有所改善,慢慢的他能开始说话,开始行走。他以前那些记忆开始回来,他想起被你们给遗弃,他很伤心,梁老先生失去了孙子,他明白那种失去亲人的痛苦,他鼓励多哈去找你们。本来不情愿的多哈还是被说动了。当他依靠之前的记忆辛苦的找到你们时,发现你们已经有多吉了,之前有关他的一切东西都不见了,他才知道,你们已经不需要他了,以前不需要,现在也不需要。他给梁老先生打了个电话,说了他看到的一切,并说了自己的想法,当谈到多吉时,多哈知道他是个被拐卖的儿童,就对梁老先生说了下,失去孙子的梁老先生对拐卖儿童特别敏感,他让多哈描述多吉的特征,梁老先生感觉多吉与自己丢失的孙子有很多相似之处,于是就让梁先生和梁女士过来看看,才有了今天这个事情。”
多吉奶奶听后呜咽起来:“没想到他还活着,儿啊,我对不起你啊,警察先生,我的孩子在哪里?”警察摇了摇头,梁先生说:“多哈给我父亲打的最后一个电话里说,他会去一个新的城市开始一段新的生活。”警察对多吉的奶奶说:“你也体会到了失去儿子的痛苦,那就把多吉还给梁先生他们吧,毕竟他们也帮助过你的孩子”。多吉预感到自己即将奶奶分开,他紧紧攥着奶奶的衣服,他奶奶抚摸着他的头:“多吉,听话,哈,那两个就是你的亲生爸爸妈妈,跟他们走吧”。多吉号啕大哭:“不,他们不是我的爸爸妈妈,他们撞伤了爷爷,他们是坏人,我的爸爸妈妈早就死了!”梁先生从后拉着多吉,多吉一直拉着他奶奶不放,奶奶也抓着多吉的小手,没有松开的意思。慢慢地,慢慢地,两人的手慢慢滑开,多吉哭着闹着想要挣脱梁先生的怀抱,可一点用都没有,梁先生抱着多吉离开接待室,临走时说:“对于多吉爷爷的意外,我很抱歉,我愿意承担一切经济费用和法律责任。”警察们也离开了接待室里,接待室里,只留下多吉奶奶一个人在低头啜泣。
此时已是夜晚时分,梁先生,梁女士带着多吉离开医院,在附近找了间旅馆休息一下,顺便帮多吉洗一下澡。然而,在为多吉洗澡的时候,他们发现多吉的背后有一块硬币大小的胎记。梁先生:“小莉,你记得东东背后有块胎记吗?”梁女士脸有些煞白:“不,我是他妈妈,我很清楚,东东背后没有胎记,不,这一定不是胎记”梁女士用毛巾使劲去擦那块胎记,就是擦不掉,弄得多吉疼的又哭闹起来。梁先生赶紧制止了梁女士,非常沉重的对她说:“看来我们弄错了,他不是东东”。过一会儿,他们带着多吉来到医院,在寻找多吉的爷爷的病房的时候多吉趁机挣脱了梁先生,向着一处走廊跑去,梁先生,梁女士以为多吉知道他爷爷的病房在那,就没有马上去追,知道他们发现多吉飞快在走廊尽头拐了个弯,才意识到多吉是想逃跑,可这时去追已为时已晚。多吉跑出医院,于朦胧夜色中一直向前跑,他不知道自己要跑到哪,自己又跑了多远。他实在跑不动了,就慢慢的走,慢慢地走进那个曾经很害怕也很向往的山中,他只能借着月光看清前方的路,多少次的跌倒又多少次的爬起,最后他累倒在一棵山茶花树下......
多吉的梦醒了,他睁开眼再次观察周围环境,发现一个男子站在离他不远处,他有着瘦削的脸,泛白的皮肤。多吉问他:“你是谁?”
“一个无家可归的人”
“我也没有家了,我叫多吉,你呢?”
“多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