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死一只麻雀

昨天在院坝旁的玉米田里除草时,听到一阵叽叽喳喳的麻雀叫声,声音不洪亮,略显疲惫沙哑。我没在意,没有停下手里的活计,继续用锄头刮着稀稀拉拉长着杂草的土壤。

天阴沉着,空气闷热,在蓄积着一场大雨,但久久不肯落下来,我弯着的腰有些酸痛了,额头密集的汗珠也在蓄积着不肯落下来,我有些无聊的想,我不去擦掉还不饱满的汗珠,它们自由生长到我的皮肤挂不住的时候,顺着脸颊落下来,最终会汇聚到我的下巴处,可能下巴上旧时的伤疤形成的坑会被填满,然后在下巴尖脱离我落到土壤里。被汗水浇灌过的植物会不会长的更好?

我记不清初中生物上学的有关植物的内容了,只知道汗水主要含盐,植物会不会吸收了盐分变得强壮,还是如同食物中毒一样变得面色苍白气息微弱?我真无聊。

我决定歇一歇,思绪从这乱七八糟的汗水盐分中挣脱出来以后,我才注意到音乐播放器循环到我近期最爱的一首歌《一百万种可能》。我跟着节奏用语气词唱着。手臂拨开挡住我的玉米叶走出田去。

在我的电动三轮车旁有两只麻雀。一只斜躺着纹丝不动,看起来已经凉了有些时间了,另一只蹲着,身体随着低弱的鸣叫声颤动着。我是装作没看见的路过,还是本着众生平等的理念,去做做善事?

我想既然上帝安排我遇见你,那肯定是为了让我救你。实际上我想到的是许久以前在电视上看到的事情,那个中年男人捡到一枚鸟蛋,心生善念,把鸟蛋放到胳肢窝里孵化,并成功养活了它。后来那只鸟成天围着他转,落在他的头上,肩上,钻进他的口袋里。我也希望能拥有这样一只鸟。那让我看起来多少会和别人有些不一样。而且它身上的羽毛快长齐了,想必也不会很麻烦就能把它养大。

我用干茅草在塑料杯里给它做了一个窝,把它放进去。然后百度如何喂养它。麻雀是吃虫的,它体型小食量不大,但消化的快,大约半小时喂一次。半小时一次就显得很麻烦。至于虫,那我只能去抓蚯蚓,不过我天生反感没有脚且肉乎乎的虫类。而为了喂它我还得用手去抓,去把蚯蚓分段塞到它嘴里。光是想一下,身上就起了鸡皮疙瘩。

但想要获得终归是要付出的。我扒开石头,在石头下潮湿的泥土里翻找,看到蚂蝗看到蚂蚁看到各种昆虫,甚至在大些的石头下面有癞蛤蟆,那种身上密密麻麻长着疙瘩的生物。这很难受。我有些反悔了。

我把找来的小蚯蚓用石头割成小段,喂到它嘴边,它并没有如我所想的那样迅速的张开嘴吃下去。它好像对蚯蚓視若无物。我撬开它的嘴强行塞下去,它也不知道咽下去。只任蚯蚓在它嘴里动弹。

直到后来我用木棍滴了些水在它嘴里,它才咽下去。看起来它对我的好意并不领情。难能想象它会像电视里那样围着我转。

我把它带回了家,遇到母亲的反对,扬言要摔死它我也不理。我想养活它。用它的报恩去证明些什么。或许是我并非什么选择都是错的。

在我捡到小鸟时,它已经睁开眼了,而且它的鸣叫在树梢之上有一只大鸟应和它。不过早先我没注意,已经用手触碰了它,再找到它的窝,也无济于事。不过我此时想这些未免有些虚伪。

喂了它半天以后,它明显的精神好了很多,鸣叫的声音也高亢了,不过它一直不停的叫,让我有些心烦。我应付着生活,忙忙碌碌,只能抽出时间来照顾它。或许一个小时也许两个小时甚者一整夜。

不过它没什么怨言,只是鸣叫,我有时候会这样想,等它能飞了以后。我不挽留它甚至可以纵容它,让它自由让它带着我的梦想一直飞下去,飞过蓝天,经过白云,停在树梢。闲看止水。

以往的空余时间我会掏出手机来看看电影或者打打游戏,尽管这种事情一直为我父母不容。他们的控制欲太强也许是因为在交际上获得的认同太过虚假空虚,又或者是在交际里获得的赞誉过剩,而没有出息我明显配不上他们的名声。所以他们才会在家庭里表现的如此强势。

我隐约能猜到,我并非是什么不懂事的孩子,我只是还保留着天真而已。他们究竟是为了我好还是更多的是为了发泄情绪。我都知道。但我不恨他们,这一切都该归罪于病痛,绝望摧毁了他们的自制力。

父亲的痛苦呻吟,母亲的愤怒嘶吼。以及我的沉默无语。就像一切本该如此,我已放弃了去劝解,当一切如戏剧般拉开帷幕,即使身在剧中,我也把自己当做一个观众。

我把它放在窗台上,阴沉厚重的空气被幼鸟尖锐的声音割划着,幼鸟仰着头用尽全力的鸣叫,像是在歌唱生命,质问死亡,某一刻我满心以为它的声音能拨云见日。

但不久,淅淅沥沥的下起了小雨。薄雾萦绕在树梢,门口的沥青路却冲刷的干净。

我仔细看它,它的麻色羽毛只分布在翅尖尾末,再者头部有些绒毛,看起来丑极了。在我抓起它观察的时候它在我手里拉了一坨屎。父母的叫喊总是打断我做自己的事,他们扯着嗓子喊的目的可能只是因为有一会儿没看见我,或者一些芝麻绿豆大的小事他们得借题发挥一下。

我总很恐惧,可能只是洗碗落下了一个碗,或者某个东西没放对地方,在以前我从不知道我家有这种将就。他们会很愤怒的吼叫,以各种句式各种语气各种比喻来述说自己的不幸和我的无能。我记忆尤其深刻并绝不想看到的是父亲瞪圆的怒目,和狰狞的表情。

他们偶尔也会和蔼可亲,我知道他们怨恨的不是我,是命运,母亲在吼叫以后会哭泣。是挫败。父亲生气以后会双目含泪,呆望着天花板,是回天乏力。

可我多希望在父亲余下不多的时间里,大家和和睦睦的。像从来没有过的那样彼此包容彼此深爱。

可生命就不过是一具躯壳,束缚着灵魂的躯壳,轻若鸿毛。而人与人的各种复杂联系却又让生命重若泰山。无人能承受的生命之重。

我思绪回归,再看向麻雀时,它显得那么微不足道,没人会在意它的生死。可我常羡慕它们,可以四处飞翔,在这世界走一遭不必拘束来去如风。

早些时候希望自己灵魂出窍,可以去干些偷鸡摸狗的事,但细想我如果能够这样做,那想必也会有报应一说了。逃不脱惩罚去偷鸡摸狗也就失去了意义,如今我希望自己生出一对翅膀,或者干脆变成飞禽。我不留念做人的这些时日。只希望自己可以随处捡食,四海为家。

不能否认当人面对着无能改变的事情时,会心生逃避。所以在那天夜里,雨幕和夜色一同笼罩着大地时,我没有把麻雀从窗台拿到屋里,我知道它会被冻死。

但在它停止鸣叫时,我虽然知晓不会有人或其他东西来惩罚我,却满心愧疚,好像自己犯下课滔天罪孽一般。

命运是不公平的,我埋葬了那只麻雀,我想我不过只是逊色于林黛玉的矫情人物罢了。

谨以此文,向无辜的麻雀致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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