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岸花,传说,它是开在黄泉路上的花,指引亡魂的轮回。
(一)余情
南方地区已经进入了梅雨季。屋檐上的雨滴似乎从未停止滴落,滴答、滴答,坠落在庭院的植物上,噼啪作响,令她有些心烦意乱。
还是没有消息,关于他的一切。
两个月前,她再去他所在的店铺找他时,发现已人去楼空。店铺大门紧闭,只有门外残破的帆布在风中翻飞。她有些迷茫,不久前自己还站在这店铺门口,看着忙上忙下的他嗤嗤地笑着,而他,一边进行着手里的活,却一边说着有趣的话题逗笑她。
他是个明俊的少年,虽然成长于单亲家庭,身上却散发出活泼的气质,还有一股向上的生命力。他笑的时候对她毫无保留,双眼笑成了弯弯的月牙,明朗好看。
他们相识于孩童时期,携手长大,悬殊的门第差距并没有阻止他们一起相处。他是个有趣的人,能给她欢笑,也能给她慰藉,对她来说是安乐窝、避风港一样的重要存在。
但眼前的现状显然令她很不适应。她有些慌乱。于是急忙询问了周围的店铺和住家,得到的消息是:他搬走了。至于搬去何处,并无结果。后来,她又去过几次,仍然一无所获,直到几天后,她遇见了他的朋友,想不到,他竟拜托朋友给自己带了话,但这话却令她心中一凉:希望你不要再来打扰我,勿念,安好。至于他的下落,那个朋友也无从知晓。
(二)幻灭
迷惑,更多的是愤怒:不告而别?为什么?为什么留下她不管?这是言而无信!他下落不明,她将面临一个人生困境:必须嫁进父母给她安排的夫家,嫁给那连一面之缘都没有的男人。
那一天黄昏,她借故出了家门,把他从店铺里约出来,二人走在河边。
“你觉得我怎么样?”她问。
“怎么突然问这个?”男孩有些摸不着头脑,随即笑着说,“你很好啊。”
她停下来,顿了顿,说:“我们在一起吧。”
霎时间,男孩眼里亮了起来,却很快又归于黯淡,干涩地笑了笑:“又是你戏弄我的把戏对吧?”
“又被你看穿了。”她调皮一笑,继续说,“不过我真的是在请求你。我父母看中了一户姓林的人家,要把我嫁给他们家的儿子。我不愿意,如果,我告诉他们我已心有所属,想必,就不会再强迫我。倘若他们问起,就需要你来帮我圆这个谎。当然,这件事看你自愿与否,我不会逼你的。”
他看着她明亮清澈的双眼,极力掩饰自己的不知所措,半晌说不出话。
她倚在窗前,雨还在下。回想起那天黄昏,他木木的样子,和平日里活泼灵动的他大相径庭,她毫不留情地嘲笑了他。后来他点头答应了自己请求,还做出为朋友理应两肋插刀的样子。虽有三分好笑,但他的样子却在她心里留下了奇怪的感觉。她越来越想知道,他究竟为何不辞而别。两个月的时间,她偷偷雇了几个人去查找他的下落,却一无所获。他逐渐不再抱有希望。
“怎么又发呆?”身后传来了男人的声音,是她的丈夫。那户林姓人家的儿子。
她自己也没想到,这个从未见过的男人,在第一次见面就把自己吸引了,她逐渐放下了对这个男人的防备,于不久前与他结为秦晋之好。
(三)希望
深夜,小雨还在持续着。她听着这雨声翻来覆去,无法入眠,那个黄昏,他的样子在她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怎么了?见你一直睡不着。”枕边的人问道。
“没事,再过会就好了。”她没有心情多说话,随口应了一句。闭上眼,伴着这雨声慢慢地入了眠。
“起来了,我们去河边散步吧,快点啦。”有人在轻轻唤她,声音很熟悉,她心中一动,猛地睁开了眼。
是他。他站在自己床边,笑盈盈地看着她,眼里都是宠溺。
(四)归去
“……你为什么?”她有些语无伦次,“你回来啦,你去哪了?”说完,她才清醒,自己不是应该在熟睡么,眼前的光景是怎么回事?然后恍然发现,这是个梦。她回归了平静,抬头看着眼前的人。
他拉起她的手,示意她离开这里。她伸出手,但在下床的一瞬间,周围一瞬间发生了巨变,昏暗的房间不见了,视野里被一种黄昏的彤色充满了,头顶是晕染了绯色晚霞的清澈天穹。河水似平常一样静静流淌,空气里混合着河水、泥土和植物的味道,这是河岸特有的气味,远处半人高草丛里惊飞了一只水鸟。这一切都是那天的景象。
除了脚下巨大的彼岸花海。
她很骇然,河岸并没有生长彼岸花。这种黄泉之花出现在这里,令她想起了那个传说,内心深处升腾起强烈的不安,她急切地看向他。但他不见了。
她呼唤他,却得不到回应。她想四处寻找,脚上却被藤蔓缠住,整个人向前倾倒。
紧接着,身体猛地一颤,床铺、衣物带来的真实触感渐渐回到身体里。心脏还在剧烈跳动,浑身汗湿。那种不安并未消退。她更加躁动不安,轻轻下床,坐在书案旁。
“你又何必倾心于她,你们没有好结果的……”外面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这件事已经给你惹了这么多麻烦了,你还要继续下去吗?你说你,为什么会答应她那么无理的要求……”女人似已中年,声音无力,充满疲惫。
声音似乎来自门外,她轻轻走过去。
“母亲,对不起,让您担心了。”竟然是他的声音,声音很低沉,似乎充满了痛苦,“我想通了,我们走吧。”
她专注听着,声音却消失了。看来,他的确是搬走了,但她不太理解对话里的“麻烦”是什么意思。
“找到了吗!”声音又传来了,还是那个女声,但这次却极其迫切,极其不安,似乎要崩溃了。
“找到了!”这次是急切、伴着喘息的男人声音,“他、他、出事了。尸体……在河的下游被打渔的人发现的……”
心中似乎漏了一拍。脑子里彻底乱了,她疯狂地想打开面前的门,门却不知为何,纹丝未动。她知道,门外不会有现实,这仍然虚幻一场。
只有一个事实,她践踏了那个人的真情,令他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我在这里。”身后响起了他的声音。
(五)引渡
她转过身来,眼前仍是那河边的景象,他和那天一样,对她笑着。
“不哭了。”他拭去她的眼泪,把她拉进怀里,紧紧抱住,“和你相识这么久,却从未与你相拥过,这还是第一次,很温暖。”
“对不起……”她哽咽。
“我搬走之后,试着联系你,但都没有结果,”他继续道,“我实在忍不住,就想着亲自去看你,结果你已经嫁人了。我看你过得不错,就没打扰你。想不到回来的路上出了意外。”
“就这样继续下去吧,”他看着她的眼睛,“不要自责。你有人守护,我就不用担心了。”
“彼岸花,花叶不相见。”他没有给她说话的机会,“这片花海是来引我去黄泉的。子夜到了,我也是时候离开了,你要好好的。”
“不!”她用尽所有的力气抱紧他,抱住了一片虚无,仅仅是一瞬,怀里空空如也。她发现自己仍然在床上,她终于开始痛哭,吵醒了旁边的丈夫。
“怎么突然想晚上河边散步了?”丈夫牵着她的手笑道,“以前可没见你有这闲情。”
“河边的晚霞特别漂亮,”她笑靥如花,“每一次错过,都是一个遗憾。”
丈夫紧紧拥住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