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曰广从中作梗,待我再想办法。助集之兄复出,我定不遗余力。”
马士英安慰阮大铖。
“姜曰广,哼!”
阮大铖眼眸中闪过一丝阴冷。
马士英果然够朋友,而且行动力超强,次日就递了一本举荐阮大铖的奏书给崇祯皇帝,奏书名曰《冒罪特举知兵之臣阮大铖共济时艰疏》。为什么说“冒罪”呢?因为阮大铖是逆案中人,而逆案是崇祯以前钦定的。
奏书中对阮大铖之才不吝溢美之词,尤其提到阮大铖在野期间潜心研究军事,是士大夫中难得的知兵人才。
崇祯授予了三品以上大臣直奏之权,马士英是在陪同崇祯巡视时伺机递交的奏书。
崇祯看完奏书,看看有些忐忑的马士英,笑道:“马尚书要推荐人才,直接跟朕说即可。阮大铖此人,朕还有些印象,才学是很出众的,至于军事方面,却未听说有何建树。”
马士英见崇祯并不生气,提着的心放下大半。
“陛下,阮大铖因受阉党逆案牵连获罪免官,寓居南京多年,这些年来深感国家兵连祸结,因此潜心研究军事,颇有心得。现在国家多事之秋,正是用人之际,因此臣斗胆荐举。”
崇祯摆摆手,道:“未经实践验证过的所谓军事见解,只是纸上谈兵,当不得真。”
马士英心凉了半截,却听崇祯话锋一转,又道:“不过,阮大铖此人既能得马尚书如此用心推荐,想来必有独到能力。王伴伴,差人去诏阮大铖,今日朕在外巡视回宫后要见一见他。”
王承恩得令。
马士英心中大喜,对崇祯甚是感激,忠心值大增。他现在是切切实实地感受到崇祯性情与从前相比确是判若两人。从前与臣子交往总似隔着一层,让人觉得凉薄,现在对待臣子很是亲厚,给面子,按现代人的说法就是情商高。这番就是阮大铖面圣之后未被起用,马士英也不会有任何怨恨之心。
“陛下,容臣冒昧进言,阮大铖当年事涉阉党逆案,乃陛下亲自定案,重新起复怕是不妥。”
吕大器不咸不淡的开声说道。其他阉党余孽起复吕大器也许还可以忍,唯独阮大铖这个东林叛徒起复,是吕大器无法坐视不理的。
崇祯摇头,道:“人非圣贤孰能无过,要容许人犯错后有改正机会。朕就是要向天下人表明,无论是谁,只要真心改错,朕都给机会。”
吕大器听崇祯这么说,知道崇祯心中早有定算,便不再多言。
“听说阮大铖此人原是东林党干将,名列东林点将录,绰号没遮拦,后因东林内斗仕途受挫才倒向魏忠贤,吕尚书反对阮大铖起复,莫非是还并不把自己当人民党党员,而仍是东林党人,因着党派之争,排斥党派叛徒的缘故?”
崇祯却觉得有必要趁机敲打一下原东林党人,毕竟原东林党人在当今朝堂中占有绝对主导地位。
崇祯的话是十分诛心了,饶得吕大器城府深沉,也是扑通一声跪下磕头,道:“臣知错。”
崇祯笑着将吕大器扶起,道:“卿身为吏部尚书,选拔人才当以才为先,务必排除派别山头影响。朕罚卿将人民党宣言抄写三遍,交给朕看。务必时时刻刻记得自己是个人民党党员,而不是其他什么党派之人。”
“臣遵旨,陛下教诲,臣谨记在心。”
在至高无上的皇帝权力压迫下,一身傲骨,高风亮节,有文武大略的吕大器也不得不屈服。
崇祯率众臣来到应天府巡检司。在众臣陪同下,崇祯将巡检司衙门上上下下看了个遍,又亲自询问巡检司中捕快的工作情况。
巡视完一遍之后,崇祯的脸色不大好看,应天府府尹祁逢吉心中忐忑不安。
“巡检司是缉捕盗匪,维持地方治安的准军事化机构,是保境安民,维持一方秩序的重要力量,但朕方才所见所闻,深感巡检司这一机构建设、管理都还不到位,没有充分发挥出这一机构的社会管理功能。马尚书,朕此前明确巡检司的设置、建设、管理等由刑部负责,你要好好思考,如何在全国各地建设专业化、军事化、职业化的巡检队伍,为地方的建设和管理服好务。”
崇祯看了那个噤若寒蝉的应天府通判周斌一眼,又道:“朕对应天府巡检司的工作很不满意,应天府作为首善之地,巡检司的工作应该做到首屈一指才行,下次朕再来看,若无大的进步,你这个通判就不用做了,下台让贤。”
崇祯这话是对周斌说的,但其他人听了也是心颤胆寒。遇到喜欢走动式管理,且要求严格的领导,这来之不易的官帽分分钟不保的滋味不好受啊。
“劳动改造集中营建设情况如何?”
崇祯盯着三角眼的祁逢吉问道。
“还在选址规划之中。”祁逢吉强装镇定回答。
崇祯眉头一皱,没说什么。
崇祯带着众臣步出巡检司,在南京皇城大街上信步而行。
街上百姓见一众官吏拥着一个腰悬长剑、身穿深蓝长衣、头戴黑色唐巾的人出现在大街上,不免好奇,但无人敢靠近,只是远远的望上一眼。
张山现在是崇祯身边的侍卫队队长,他带领身着便服的锦衣卫并不驱散百姓,只是混在百姓中,高度紧张却又不着痕迹地观察每一个路人,随时准备果断带离处置可疑人员。
要负责一个喜欢到处走动皇帝的安全保卫工作,很不容易啊。
巡检司的差丁们也散在四周维持秩序。
崇祯边走边看,见南京街头与上月刚到时没啥改变,环境脏乱差仍然照旧,小商小贩在街头毫无秩序地摆摊设点,车辆马匹随意停放也无人过问。
窥一斑可知全豹,崇祯的眉头皱得更深了。
崇祯不发一言,只是往前直走,众臣也只得随行一路。
一个包子铺前排着长长队伍,生意火爆,引起了崇祯注意。
那包子铺正是上月刚到南京时,崇祯遇到几个乞儿的那个包子铺,却不知为何这包子铺生意变得如此火爆。
崇祯走了过去,那正忙碌的凸眼厚唇包子铺老板注意到崇祯等人,脸上立时堆上几分尴尬,又有几分讨好的满面笑容。
“大……大官人,您来啦!”凸眼老板一脸谄媚。
“不错嘛,一段时日不见,生意做得风生水起啊。”
崇祯赞道。
“这位官人有所不知,据传圣天子上月到南京时,曾亲自买过这家包子铺的包子,这包子在南京城中因此名声大噪。”
一个排队购包子的五旬老汉在旁道。
“都是坊间传闻,嘿嘿,坊间传闻。”凸眼老板更加尴尬了,笑容也变得有些僵硬。
崇祯恍然,看来是这包子铺老板依稀猜到了自己身份,然后加以营销炒作。别看这包子铺老板其貌不扬,倒也有些商业头脑,胆子也是有一些的。
崇祯想起前世有个国家领导人,专门带着一帮记者去拍摄他亲自买包子,以凸显其亲民风范,让那家包子店一时间名噪全国,今日情形倒有几分相似,不由有些失笑。
“现在包子卖多少钱一个?”崇祯随口问道。
“八文钱。”凸眼老板小心翼翼答道。
“这么贵,又涨了一文钱?”崇祯皱起了眉头。
“不贵不贵,现在兵荒马乱,米价肉价都是飞涨,包子不涨些就要亏本了。”五旬老汉看来是包子铺熟客,帮着凸眼老板说话,其余排队买包子的也纷纷附和。
“现在米价多少?”崇祯问那五旬老汉。
“现在一石米已经涨到了差不多二两银子,这小老百姓的日子越来越过不下去了啊。”老汉叹道。
崇祯转头问祁逢吉:“之前安排粮食肉类等民生物资在战时实行统购统销,应天府还未实行么?”
祁逢吉诚惶诚恐躬身道:“此事实行阻力甚大,正在筹备之中。”
崇祯压下心头一股火气,没对祁逢吉说什么,只是又问凸眼老板:“我在大街上一路走来,却没有看到一个乞儿,这却是为何?”
凸眼老板看看崇祯身后的一群官员,嗫嚅着不敢说。
“你但说无妨。”
崇祯鼓励道。
“我……我也是不知……”凸眼老板终究不敢说。
“这有何不敢说的?”还是那个五旬老汉快人快语,“现在城里城外的乞儿、流民都被官府撵去扬州、镇江等地,南京自然没有了。”
崇祯再也忍不住,眼射厉芒,狠狠的盯着祁逢吉道:“应天府就是这么安置流民的?你也是宣誓入了人民党的,就是这么爱民如赤子?”
祁逢吉扑通跪下,磕头道:“臣知错,臣立即就改!”
排队买包子的,还有周围看热闹的见那三角眼大官向蓝衣剑客下跪,都是议论纷纷。
崇祯冷着脸离去,随行人员亦步亦趋地跟着离开。
五旬老汉喃喃道:“莫非老汉我说错了什么?”
凸眼老板见官差们都已离去,才放心大胆的说:“老钟啊,妄你还在京营中当过兵,真没眼力劲儿,刚才那是圣上啊!”
“圣上!!?”
老钟大惊失色。
“哎呀,我这没遮拦的大嘴巴,可有说了什么不该说的?你怎么不早些提醒我?哎呀!”
周围众人都渐渐醒过神来,不少人还朝着崇祯离去的方向顶礼膜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