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杀了他

我刻意用低沉的嗓音对着听筒说道:“今晚九点半,请到南江公园北门入口处等我,我会准时去接你。”

我是一名出租车司机,这位九点半在公园等我的人,是我今天的最后一个顾客。

我拿出钥匙,正准备打开防盗门,陈成从侧面一把拽走我的钥匙,粗暴地打开房门,打开电灯,一屁股坐在沙发上。

“你怎么又来了?”我有点害怕,虽然对于这种状况我早已见怪不怪,但是他的粗鲁每次都会让我感觉到害怕。

“你今天下班这么早啊,还出车吗?”他一脸戏谑。

我心生厌恶,但又不敢表露在脸上,于是简单地回了他一句:

“九点半有个南江公园的客人。”我抬头看了看他。

“哦,给我倒杯水。”他重重地把外套甩在茶几上。

“好。”

别误会,这位陈成并不是我的亲人,也不是我的丈夫,而是一个外表与内心一样丑陋的恶心男人。他是我所在出租车公司的老板,一个玩弄我身体的恶心男人,他总会利用职务之便在我身上泄欲,然而迫于生计,我只得顺从。只是最近,他好像不再流连于我,听同事说,他好像又有了一个新的女人,她比我年轻,比我漂亮,比我时尚,比我性感……这个可恶的男人!简直该死!也不看看自己是个什么东西,就好意思到处沾花惹草!

我拿着水杯的手开始颤抖,有那么一瞬间,我真想把这个易碎的玻璃杯砸在他的脸上,把所有的玻璃碎片狠狠地扎在他那本就丑陋的脸上。

不过我并没有这样做,因为我还需要再升个职,再升点薪水,他对我还有利用价值。

于是我满脸堆笑,把水杯放到了茶几上。

“八点了,我去南江公园,路上还能拉几单。”

陈成赶忙起身,一把拽住了我的袖口:

“走什么走?给我洗个头再走。”他有点不耐烦地说道。

我极力遏制着心中的厌恶,低声回了一句:

“好。”

他径直走向洗手间,打开水龙头,把开关扭到了适中的位置,随意挤了一点洗头膏,胡乱抹在了头发上。

“来给我洗吧。”他低着头,一只手搭在后脑勺,一只手扶着盥洗池,抬头斜睨了我一眼。

我看着眼前这一颗肮脏的头颅,极不情愿地撸起袖子,开始把他头上的洗头膏打散成泡沫,搓洗他那稀疏的头发。

他时不时地哼唧几声,看起来非常享受。

“轻一点,别硬挠。”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一丝愠怒。

我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看见他的头颅正被我掌控在手心里,我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丝邪念。我不断加大力度,用力把陈成的头往溢满泡沫的水池里塞。

“你干什么!有病啊!头都不会洗?”他呛了一口泡沫水,开始大叫。

我没有理他,而是用力拿膝盖顶住他的腿窝,继续把他的头往水池里按,他的双手绕后,试图抓住我不断施加压力的双手,但是这并没有什么用,毕竟我是一个开出租开了五年的司机,常年对于方向盘的控制让我的臂力超乎常人,并且就算他是个男人,从前往后翻转的手也一定没有多大的力气。

我没有停止我的举动,当我看到他渐渐失去抵抗,慢慢地瘫软,我突然有一丝爽快之感。我擦掉溅了满脸的带着咸味的肮脏泡沫水,对着陈成狠狠地啐了一口,我把用力顶着他的腿直起来,他“嘭”地一声倒在了地上。我蹲下来,凝视着这个已然沦为我阶下囚的男人,开始思考如何处理尸体。

正当我想的入神,手机铃声突然响起。我被吓了一大跳,起身去接电话。

“你好。”我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没有那么急促。

“你好你好,我是八点钟约车的那位,住在南江公园小区,要到荣华酒店。”电话那头是一个温柔且具有磁性的男声,我马上意识到了:我还有一单生意没做!

我开始慌乱,现在是九点十分,离九点半还有二十分钟,全速赶过去都不一定来得及,迟到倒是其次,什么都可以道歉解释,丢了这单生意倒也无妨,只是,尸体怎么处理!

要不先把他藏在家里?不行,这个想法很快被我否决,再拖的话,尸体更加难以处理。

要不像推理小说里叙述的那样,把他肢解,分袋装,每天扔?不行,这个办法虽然可以神不知鬼不觉,但是肢解一个人,我还真的下不去手,一想到肢解时候那种血肉横飞的场面,我就感到害怕。

不到一分钟的时间,我的额头上涌出了密密麻麻的汗珠,脑海里浮现出各类推理小说的情节,不过今晚的第二个铃声打破了我纷飞的思绪。

“你好,我已经到南江公园了,马上就到北门,请问你……”依然是那个富有磁性的男声。

还没等他说完,我便急冲冲地回答道:“好的我马上到。”

紧凑的时间已经不允许我想那么多了,我迅速出门,在出租车的后备箱里胡乱翻找,所幸找到了一个不知何时放在这里的麻袋,我一阵窃喜,迅速拿它上楼,用力把陈成拖进了袋子里,又把装着他尸体的袋子费力地拖进后备箱。

一切都已安排妥当,我简单地打扫了房间,迅速上车,去往南江公园。

一路上,我的内心忐忑不安,我不知道我到底哪里来的勇气去弄死陈成,我也不知道我究竟哪里来的勇气装着一具尸体去拉客,总之,我现在必须要让自己赶快冷静下来,因为把尸体停放在后备箱并不是一个长久之计,而且我脊背阵阵发凉,总觉得陈成那具冰冷的尸体马上就会爬起来,扼住我的喉咙,质问我为什么要杀了他。

我打了个冷战,赶忙把车内的冷气关小。正在我胡思乱想之际,隐约间看到有人在向我挥手,我被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朝相反方向拐了一下,但是又突然想到,他应该就是那个要去荣华酒店的顾客!于是我又迅速调整方向,深吸一口气,开始匀速往前行驶。

我将车停在了离那位顾客不远处的小道,只见他正往我这边匆匆赶来,径直拉开了副驾驶位置的车门,稳稳当当地坐了下来。

我撇了他一眼,打扮稍显随意,黑白格子的衬衫搭配并不入流的西装裤,胳膊上还挎着一件灰黑色西装上衣,看起来吊儿郎当的样子。

“荣华大酒店对吧。”我漫不经心地客套了一句,这本来也就是我们出租车司机的职业习惯。

“是的。”他笑了笑,明天要在那里会一个老朋友。

“会老朋友约在酒店呀,是女朋友吧。”我不经意间又犯了出租车司机的职业通病——同顾客闲聊。

“哈哈哈您真幽默,看起来也很年轻呢。”他笑了笑,我有点不好意思,只是紧张的情绪逐渐消失,我的心情开始放松,杀害陈成的这桩事被我抛之脑后,我开始跟这位能带给人阵阵轻松愉悦的顾客攀谈起来。

不一会儿,车子就开到了荣华酒店的大门口,我缓缓停下,那位男子正要给我钱,我冲他笑笑:“没关系,你不用给现金,系统会自动扣费的。如果改天您还需要从这里回南江公园附近,也可以打系统上我的电话。”不知道为什么,他带给我前所未有的亲切之感,让我不禁想要跟他有再多一次的交集。

“没问题。”他再次冲我笑笑,“开车小心。”

我点头示意,他随即关上了车门。

不过我并没有沉浸在这种春风拂面的喜悦当中,而是立马意识到了我车中的后备箱还有一具等待我处理的尸体,于是我又立马陷入了恐慌——到底该怎么办!

我一边开车回家,一边想着对策,不知不觉,我竟把车开到了陈成家所在的小区,我抬头看向他所住的最靠外的一栋楼的三层,那个我与他幽会无数次的房间,我突然心生一计。

我把车停到了一个僻静的角落,这个角落离一单元也很近,不会使我搬运尸体的行为太过惹眼。于是我打开后备箱,费力地搬出装着尸体的大麻袋,开始往一单元三楼搬运。我用尽全身力气,为的是迅速上楼,不至于被人看到。我掏出一串钥匙,找到了他前些日子给我配的方便我同他幽会的钥匙,迅速开门。不过我并没有第一时间拉开客厅的灯,而是凭借记忆摸索到了他家的浴室,打开灯,迅速把尸体拖出麻袋,把他的衣物扒了个精光,然后把他扔进了浴缸,拧开水龙头,冷水开始不断砸向他的身体。

我看着眼前这具被水浸泡的男尸,他的肌肉已经开始肿胀,面部表情狰狞,让我泛起一阵又一阵的恶心,我不仅再一次朝他脸上啐了一口:“虚伪恶心的老男人!”

当浴缸里的水充分没过陈成的整个尸体,我关掉了水龙头,心满意足地凝视着我刚刚出炉的杰作,脸上勾起一抹微笑,不过,我丝毫不愿久留,于是我认真地打扫了现场,临走之前还不忘往他卧室的枕头上扔了几根他自己的头发。

我轻松地下楼,把一切工具包括麻袋、抹布之类扔进垃圾桶,开车回家。

只是刚刚开车到家门口,我的手机铃声就再次响起:

“你好你好,不好意思,我是您刚刚送到荣华酒店的那位客人,我要送给女朋友的礼物不小心落在您的车上了,请问您有时间吗?我去找您拿……”.

“哦要不我给你送过去吧。”我听出了对方的声音。

“没事没事,不用麻烦您了,我去找您拿吧。”他连连说着抱歉。

我拗不过他的好意,便直言道:

“好的,我就在兴隆小区,离荣华酒店也不远,你过来取吧。”

“好的麻烦您了。”

随即我挂断了电话,觉得这个温柔的男声每次响起,心中的焦虑感就消失大半,想必他在平时的生活中也是个温柔体贴的好男人,只是他已有了女朋友,我心中突然闪过一丝失落。我摇了摇头,强迫自己停止这种疯狂的想法。

不一会儿,他来了,由于我的车就停在小区门口,他马上就辨认了出来,径直向我的方向走来。

我摇下了车窗,他笑着冲我打着招呼:

“不好意思,这么晚还打扰到你,我的东西可能是落在车座下面了……”他的眼睛撇向副驾驶座位。

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那里果然有一小盒东西,怪不得我没有注意到,我拿起那一盒小礼品,递给了他。

“谢谢您…..不过,请问我可以借用一下你家的洗手间么……今天本来就有点中暑,现在有点恶心,我想去洗把脸,可以吗?”

“乐意之极。”我笑了笑,对他来我家的请求表示欢迎。

随后,我带他进到我家,给他指了指我家的洗手间,他点头表示感谢,匆忙地进去了。

我坐在沙发上,突然觉得今晚的一切充满了戏剧性,先是亲手送走了陈成,然后又碰到了一个让我浑身舒畅、充满愉悦之感的优雅男人,我本以为我们也仅是一面之缘,结果没想到他的东西刚好落到了我的车里,我们又有了再次见面谈话的缘分。

不一会儿,优雅男士顶着一头湿漉漉的头发从洗手间走了出来。

“谢谢你啊,今天真是麻烦你了。”

“没关系,你早点回去陪小女朋友吧,她该等不及了。”我戏谑地说道。

“哈哈好的。”他穿上外套,拿起茶几上放着的礼品,自己下了楼。

我看着他离去的背影,仿佛还沉浸在他温柔的嗓音之中。

第二天一大早,我接到了来自警局的电话,对面说明了缘由,只是因为陈成是我的直系上司,需要对我进行调查,并且告诉了我陈成家的具体方位,让我过去一趟。这也本是我意料之中的事情,不过所有的事情,我都提前做好了准备,包括现场的清理和一整套的说辞,我已经准备好了,而且我也有万无一失的自信。

于是我带着已经平复好的心态,来到陈成家的楼下,准备接受一系列的调查。

不过让我没想到的是,昨天那位不断与我有着奇妙缘分的男士,竟然在案发现场来回踱步勘察。他究竟是谁!

我一边暗自思忖,一边继续回想我与那个男人之间发生的一切,觉得这些事情之间总存在着一种我说不上来的联系。我摇了摇头,径直走向现场。

远远地,我听到一些“尸斑”等法医专业词汇,脑海中又闪现过陈成那张令人作呕的脸。

还没等我继续往前走,那位优雅男士便率先向我走来。我突然有点紧张,不知为什么,我总觉得这个男人身上好像藏着什么秘密。

“你好。”他优雅地伸出了手。

我故作冷静,握了握他的手,显示出一副疑惑不解的样子。

“我叫耿青衣,一个无业游民而已,偶尔会帮忙破一些案子,今天这儿死了人,没想到你是死者的下属啊,真的好巧。”他笑了笑,还没等我说出心中的疑惑,他便一一进行了解答。

瞬间,我对他的好感度下降了不少,因为昨晚带给我阵阵轻松愉悦的那个男人即将要对我昨晚的行踪刨根问底。

“确实好巧啊,哈哈哈哈哈哈。”我以爽朗的笑声回应,不仅是为了打破尴尬的气氛,更是为了缓解我内心的紧张。

“那我想请问一下您昨晚九点至十一点这段时间在干什么呢?”他的眼神突然变得凝重,让我有点猝不及防。

“我在跑出租啊,你忘啦,我还把你从南江公园送到荣华酒店了呢,大概是九点四十左右,我接到你,十点左右,我又把你送到了目的地……”我没有丝毫的顾虑和紧张,因为这毕竟是事实。

“那再具体一点好了,十点半至十一点这段时间,请问您在做什么?”他从口袋里拿出一包曼妥思,漫不经心地往嘴里扔了一颗。

“我送完你,就继续上路跑出租了,你也知道,干我们这行的,晚上更容易赚钱……”我并没有像刚才那样直视他的眼睛,而是看着他手里那一包彩色的糖,怔怔出神。

不过他好像特别迫切地想打断我说的话:“好,我再去看看尸体。”

我在心里松了一口气,不知为什么,与他对峙我格外紧张,总觉得他下一秒就可以看穿我的心思。

为了不让他们继续盘问从而怀疑到我的头上,我借口头晕,想要在卧室坐一会,以此吸引到他们对于卧室的注意,从而发现枕头上的头发。

事实证明,我成功了,正当我要往床上坐时,一名小警察制止了我:

“不好意思女士,那里还没有检查,您暂时还不可以坐在那里,我先过去检查完毕您再坐可以吗?”他有些抱歉地说道。

“完全可以。”我内心一阵窃喜。

“耿青衣先生,这个案件的性质暂时无法确定。死者男,48岁,系盛华出租车公司旗下部门经理,尸体无明显受伤痕迹,喉头呈现反射性痉挛状态,且呛入过量自来水,呼吸道完全受阻,初步断定死亡原因为口、鼻吸入大量水分而引起的窒息死亡,不排除他杀的可能性,现场无可疑指纹。死者卧室枕头有自己的头发,也不排除自杀的可能性。”我听到法医这样汇报,心中又是一阵窃喜,我的计划天衣无缝,警方根本不会怀疑到我的头上。

“从现在开始,你可以对这个案件定性了,此案件为他杀。尸体上有直径五毫米的尸斑,说明陈成并不是死在浴缸里,而是在别的地方死亡之后,被拖到这里的,陈成的家,并不是第一案发现场。我们眼前的这位姜瑶女士的家,才是。”耿青衣突如其来的转折让我内心一颤,他向我走过来,神色更加凝重。

“姜瑶女士,你还记得我昨晚落在你车上的礼品吗?”

“记得,只是……那个礼品跟这个案件有什么关系?”我对他进行了反问。

他嘴角勾起一抹微笑,一字一句地跟我说:

“那盒小礼品,不是别的,是一盒巧克力。”

我依然疑惑不解,并没有说话。

“在你九点四十去南江公园接我的时候,我挥了不止一次的手,而你在我挥地五次手的时候才注意到我,而你自己并没有发觉,当我上了车,你神色慌张,虽然你极力让自己镇定,但我依然注意到了你手握方向盘的左手在微微颤抖,并且,你竟然忘了把空车牌扣下去,这应该是一个出租车司机的基本职业习惯吧,并且你说话声音略显紧张与疲惫,从那时起,我就对你产生了怀疑,刚好我带了一盒巧克力,我就故意落在了你的车上,没想到,它竟然成了破案的关键。九点四十上车的时候,巧克力是硬的,你的车里开着充足的冷气,而我十点四十去取的时候,巧克力都已融化得很软,事实证明,在这段时间内,你的车处于熄火状态,你根本没有跑出租,你在撒谎!”耿青衣滔滔不绝地讲着,而我的心理防线开始一点点地崩溃,不过好在这只是一个太无关紧要的东西,我并没有因此而完全败北。

“先生,你这论断未免有点可笑,就算我那段时间没有开车,那你又怎么证明那段时间我去杀了人呢?”我嘴角勾起一抹微笑,戏谑地看向他。

“为了进一步确定我的判断,我借口难受,去了你家的洗手间,并对你家的洗手间进行了小小的勘察,你猜我发现了什么?”

我突然有点心慌:

“什么?”

“手表,是手表,而且是一块男士手表哦~更巧的是,今天我们在死者陈成尸体的左手手腕上,发现了长期佩戴手表的痕迹……”

“够了!那你又凭什么断定那块手表是陈成的?!”我突然为自己的疏忽开始自责,手表?手表!手表在哪里放着?对!他让我洗头,第一件事肯定是摘手表!我真蠢!可是他放在哪里了,放在哪里了!

“手表就在摆放洗漱用品的柜子上,在洗头膏的后面……至于是不是陈成的,一会找人去你家找出来做个比对就好了嘛……”说着,他又往自己嘴里送了一颗曼妥思。

我终于无法控制,主动坦白了谋杀陈成的全部经过,再做无谓的抗争也只是徒劳,也许耿青衣,才是这场游戏中的统治者,而我,也不过就是一个被猫活捉了的老鼠吧。

只是,我恨陈成,恨这个社会,让我变成了一个肮脏的牺牲品!我的瞳孔不断放大,开始大声喘着粗气。

“姜瑶女士您好,我是一名私家侦探,耿青衣。”他再次向我自报家门,嘴角勾起了一丝神秘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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