负责毕业生入职的学姐说:“你就坐高铁嘛,反正公司给报销,而且更快更方便呢。”
我说:“嗯嗯,好的好的。”
但其实,我现在连买票的九百块钱都没有,报销,还遥远得很。回想我这大学四年里过的挺充裕的,该吃吃,该穿穿,该用用,也没有攒下钱,所以结束的时候我也是身无分文,我一直都是身无分文。承蒙父亲照顾,直到成年后依然庇佑我到如今。
我想未来该是什么样子呢。
挣很多很多钱,做梦都会笑醒,离开小村庄,买个大房子。 不知道是十年后还是二十年后,还是一辈子,才能到得了这样的未来,还是这就是永远都不可能实现的梦。
奇怪的是,这些想法只会让我一笑置之。
让我难过的是我没有钱买一张价值九百块的车票,我曾经想要的能够改变世界的未来,变成了要挣很多很多钱的未来。
生活于我,已经如此不堪了么。家里的大狗阿黄,生了五只小狗,有斑点花纹的,有纯黑的,有黑棕相混合的,挤在麦秸秆堆里,身上爬满了令人厌恶的苍蝇。小狗还没有睁眼,像一只只小老鼠,它们真的特别小,钻在大片的柴火堆里就找不到了,后来只剩四只,那一只怎么也找不到。爷爷说扔掉三只吧,要这么多干什么。我快要哭出来,大声说不扔。
我真的很爱哭,父亲经常骂我,说我尿水多。我到现在都不明白,那么伤心绝望的眼泪,怎么会变成人体的排泄物。
阿黄不行了,它蜷在地上,不动也不叫,给吃的连看都不看。小狗们饿了一天了,我把它们拿过去放在阿黄身边,它们蹬着小腿不停的往阿黄的肚子上拱,吮吸着阿黄的乳头。阿黄就把身体张开,脖子也伸长贴在地上。不知怎的我想起《一九四二》里,孩子奶奶扒开刚刚饿死的孩子妈妈的衣服,露出干瘪的乳房,想让孩子吮吸,我的眼泪又涌了出来,你们都要好好的活着啊。阿黄颤颤巍巍的站起来,走了两步路,又走不动了,腿一软又倒在地上,是啊是啊,它也几天没吃东西了,哪里有力气啊,奶水恐怕也没有了。对不起对不起真是对不起啊,生在我们家,真是对不起啊。
我一直喊着给阿黄看病,爷爷开着三轮电动车拉着我和阿黄去看病。我也是第一次看到给狗打针,爷爷说你不要乱动,给你打一针就好了,你就能好好吃饭了。阿黄一声不吭,在脖子上挨了两针。
第二天阿黄已经能吃下一点东西了,我把小狗们带到它身边,看到小狗身上的毛被一堆黄色的东西粘满了,阿黄也发现了,它不停的舔舐小狗的身体,用牙齿噙掉那些东西,我用手一点一点揪掉,那些东西像是很小的蛆,一簇一簇的。蛆生在小狗身上,它们还能活吗?一想到它们还没有睁开眼,就要虚弱的死去,我就手不停的一直揪掉那些东西,然后拿脚踩死它们。 我连买票的钱都没有,要漂泊多久能好好活下去吗,我都不知道,阿黄,你知道吗。
你知道爷爷的脚化脓了吗,那一片肉都坏死了,他拿棉签轻轻的涂抹,那片肉就像浆糊一样,血色的浆糊,我问他疼不疼,他说不疼,可是还是一跛一跛的走路。我说他不要再走了,他说地里还有很多活要干,没办法。我说干累了就休息,不要硬撑。他说是活很紧,要赶,就不小心开车翻到沟里去,把脚压了。
你知道吗,我超想超想换一个家。我想你的狗仔有人养,我想爷爷不用干活,我想我能像个女儿一样调皮的让父亲再给我最后一次的车票钱。
可是,人生真的太苦了,狗生也真的太苦了。有时候我不知道人生的意义是什么,有人说,反正来都来了,我好想弄明白,人生的意义到底是什么啊,我的意义到底是什么啊,我来,并非我所愿,来了,又能如何。仅仅是买一张九百块的车票就可以了吗,仅仅是得到父亲的肯定和宠爱就可以了吗,仅仅是让阿黄的狗仔可以活下去就可以了吗,这些我一个都做不到。
成绩一直位列前茅,直到最后考入普普通通的一本院校。人生没有意义,我们不过是一粒尘埃,就像正在踩着的土地里微小的快要看不见的一粒,就像漂浮的混合在空气里被人吸入鼻腔的一粒。人生没有意义,不求甚解才能过下去。若非要求个解,恐怕人生只是通往绝望的一个入口吧。
我在这个入口处,想要一张去未来的车票。好笑的是,我的整个人生都没有意义,我却想要一张车票。车票有什么意义,它能通往未来?在这个有入口有道路的迷宫里,我却找不到任何出口,也找不到我自己。我问自己你想毫无意义的死去吗? 你想就这样结束你毫无意义的人生吗?
我想去借钱买一张车票,然后挣好多好多钱,把钱还给父亲,不再让爷爷干活,不再养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