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头的天空在不知不觉中就拉上了黑色的帷幕。

冯空空跟肖惜柳也没说上几句话就匆匆道了别，担心方一木从赵老板那先回来多过问，脚步又不由加快了几分。

走在华灯初上的街头，闪烁的霓虹给孤寂的冬日平添了几许暖色。

可不知怎的，一到冬天是怎么也睡不够吃不饱，冯空空停下脚步在粒上皇买一袋炒板栗。

就在那空档，冯空空感觉左肩被人轻点了两下，向左转头看时却没看到有人。

再朝右边看时，方一木恶作剧成功的笑脸放大呈现在冯空空面前。

这是方一木百玩不厌的小把戏，奇怪的是冯空空还是屡次中招。

“饿了？出来买吃的啊。”方一木笑嘻嘻，不知对他来说偶遇冯空空是件很值得开心的事，还是因为自己的小小恶作剧得逞而开心。

说完又上下仔细打量了冯空空几眼。

“咦，穿这么好看，是出去相亲啊？”

“我有老到需要相亲的地步嘛。”冯空空佯怒，说着剥开一个板栗。

看来是瞒不住了，冯空空还不清楚，方一木习惯把心里的真实想法藏在他不经意的觉察里。

谁没有点自己拼命想瞒住，其实别人早就知道的秘密。

两个人突然冷场，冯空空拼命想想出点无关紧要的话题聊聊，却徒劳地发现大脑运转不开来，只好地沉默吃着板栗。

方一木这会也出奇地安静，板栗在两个人手中递来地去，两个人愣是沉默地吃了一路。

快到门口时，冯空空才想起还没问他今晚跟赵老板聊了些什么，心里直骂自己真是傻到家了。这会子问起来又说来话长了，只好作罢，想着明天问也不迟，便各自回去了。

道别前，方一木笑呵呵问起冯空空新一年的愿望是什么。

还没等冯空空回答呢，方一木却率先说道：“我新一年的愿望是希望你成为一个更加乐观和有趣的人。”

说完扬扬手中的帽子就径自走了。

不知怎的一到冬天就会睡不够吃不饱，明明是已经吃过饭还吃了一堆糕点，明明是已经睡了比平时还多了几个钟。

冬天让人产生一种身体里藏了一个填不满的欲望。明明跟之前没有什么不同，却总是感到不满足，总想得到更多。

睡得多了一天的时间自然是不够用，吃得撑了当然是不会舒服。可还是想吃得更多，睡得更多，得到更多。这是潜藏在凛冽的外头无底洞般的念头。

章繁一大早就过来找冯空空胡扯。章繁脸上总挂着灿烂的发自内心的单纯愉快的笑，笑靥如花大概说的就是章繁这个样子吧。

章繁一进门就左右张望：“怎么不见方一木啊？肯定还在睡觉。”说着就跑去敲方一木的门。

冯空空心里也觉得奇怪，方一木一向早起，经常没事就睡到中午的倒是自己，便也跟了过去。

却见章繁也不等方一木回应，径自推门而入。

方一木蒙头睡得正香，章繁掀开他蒙住头的被角喊道：“方一木起床了，到点吃午饭了！方一木，快起来了！”连喊了好几声，方一木还是没反应。

章繁伸出食指戳着他的脸不放弃继续叫醒。

方一木终于应了一声后，拉过被子又蒙住头继续睡。

冯空空见状便拜托章繁先替她看着店门，听说北庭路新开的糕点店卖的蜂蜜小面包煞是好吃，一会就卖光了。

走到北庭路拐角处的莲香楼那时，却见前方围了一圈儿人，人声熙攘。

圈儿当中几个男男女女正在对地上一个女子拳打脚踢，原本精致的发髻散乱开，身上旗袍的扣子也被扯松了。

其中一个贵气的中年女子还是不解恨，一边用脚去踩地上的女子一边怒气冲冲地骂：“你个小妖精，我今天就当街打死你，你个贱人！”

几个人围着地上的女子又是踩又是骂，地上的女子哭喊：“我受不了了！我受不了了！不要踩我的肚子！我怀孕了！你们放过我吧！”

结果换来穿着贵气的那位中年女人更疯狂的踩踏和更凄厉的叫骂。

围观的人中没有一个人敢去拉劝，冯空空在人群中观望，人群中有人跟身边的人窃窃私语道：“那不是高公馆的高夫人吗？！”“是啊！你不知道啊？地上那个是高老爷新结交的情人，听说已经怀孕了呢！”

“我认出来了！地上那个不是北苑路钟表行的孙小姐吗！？她什么时候跟高老爷有这么一出啦！真叫人可惜啊！”

“唉，你说人呐，一有点钱就想要更漂亮更年轻的姑娘，闹出这种事来让大众笑话。”

耳膜里充斥着当时人的拳打脚踢叫骂哭喊，旁观者窃窃讨论指指点点。

可是那个贵气的女子像是失去理智般不管不顾，只顾着发泄着心里的怨恨。

冯空空皱着眉头，不无恻隐，心里都是说不出的滋味。

那个贵气的女子人过中年，身量单薄，骂声却是说不出的凄厉，下手也是要要了对方的命般的狠劲。

看似弱小无助的人发起疯来也是常人有过之而无不及。

地上的女子一张柔柔消瘦的我见犹怜的小脸，虽被踩踏得青肿，却依旧可以看出姿色过人。

当街被指指点点的都是两个看起来弱小无助的可怜女子，却没有人去追问当事的男事主。就像这只是这两个女人的的泼妇对决。

冯空空心里感叹，正待走开，却见记者端着大相机过来砰砰给拍了几张照，巡警也匆匆赶到把众人遣散了。

后来怎么样了呢？冯空空自己也没想到，这街头的一出闹剧之后居然会跟自己还有如此深的瓜葛。

被打的孙小姐后来成了孙姨娘，高夫人拿了高家百货公司的股份后也忍气吞声过着。

七八年之后，孙小姐腹中的胎儿成了一位伶俐的小姑娘，躲过了那年街头的拳脚多活了几年，最后还是终结在方一木手中。

冯空空心里总琢磨着这些事情，心里是驱不散的冬日冷风，却化作脸上清淡的笑。人活一世，嗔痴怨念。

旁观了街上这一幕，冯空空的心像是被冬日的冷风冻住了，深深纠在一起，又说不出是什么感觉。埋头一路走，忘了自己是来买人气火爆的蜂蜜小面包。

一位青年满脸笑意往街头的邮箱珍重地投出一封写满心意的信件，而后微笑潇洒骑车离开。

从前慢，车马也慢，但可以纳很多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