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十二日。
婚后第一个楚楚的祭日。
往年的这个日子，姜家声都会一个人带着花，去楚楚墓前坐上一会儿。与她清扫墓碑，与她说说话，与她倾诉自己难对人言的点滴心绪。曾经，楚楚是他的爱人，他的知己，到如今，那份爱虽已封存到记忆深处很少触碰，但他仍视楚楚为最了解他最懂他的人。记得她最后的日子里，时常拉着他的手，让他学会放下，对自己好一点，他却总是哭着说我不会的，我不会的，我要一直爱着你，守着你。
时事两易，转眼已过十年。十年生死茫茫，不思量，自难忘，但终究人是在向前走，不论愿不愿意，你又走进了新的四季轮转。有情无情，怕只有上天知道。
这样的日子，心情便是复杂的。
住到一起的这两年，两个人尴尴尬尬，到这日犹甚。苏笑娥隐约猜到他的去向，却也不好去问，自己又是他的什么人呢？于姜家声，更是对两边都觉亏负，一整日更是无话，不过到了墓园里与楚楚多聊两句，一边有歉意，一边又希望她冥冥之中予自己建议。
什么建议呢？不过是此心往何处可安。自证不得，便要求诸他证。
或者是天可怜见，又或者真的是楚楚一缕芳魂犹在，不忍他半生孤单，终究，两颗破碎过的心黏合在了一起。
这样一个早晨，与往常似乎并无不同。阿娥起来做早饭，姜家声便唤孩子们起床，给团团穿衣换尿布冲奶。接着，大的去上学，小的去上课，两个大人各忙各的。
“今天我送团团去上课吧。”她从姜家声怀里接过小家伙，拿了块磨牙饼干给他啃，“你还要去买花。”
那个世界里没有她，只有他和他的那个她。从他们走到一起的第一天开始，苏笑娥就明白地知道这一点。所以她能做的，便是留着这样一个世界给他，给他的最爱。
终究还是有人牵了她的手，“我们一起去送团团。然后，”他顿了顿，“你陪我一起。”
楚楚喜欢的白玫瑰，白得像高原上的云朵，像海面上的浪花，像无法触碰所以稍纵即逝的美好。阿娥看着墓碑上嵌着的小小照片，楚楚真的像个仙女，笑得温柔出尘。
“楚楚，你还好吗？我又来看你了。”姜家声在阶前坐下，“颖儿明年就要毕业了，她皮得很，一点不像你。不过，她和你一样，努力，优秀，你父亲很喜欢她。”
他伸手拉过身边人，“她就是阿娥。”竟是要让楚楚相看似的，“她很好。我很好。你放心。”一前一后两个很好，几重心意，是要不辜负任一个，是要放了她们谁的心。
阿娥只觉他的手攥得越发紧，心头种种慌乱，手心却是阵阵暖流。
四月，有和煦的风自山间吹过，吹乱她鬓边碎发。他们就这样挨着坐着，任浮云随风在天上慢慢掠过……
“阿声，你知不知道，我有多羡慕楚楚……”她终于开了口，余光看见他脸上淡淡的笑容，突然又觉得一切都不用再说。
姜家声牵起她，起身回家。
身后，是曾经的诗情画意，身边，是如今的人间烟火。而前面的路蜿蜒于青翠山间，留待他们相知、相守，步步行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