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节回家,听人说东边的桥建的差不多了,内心一阵狂喜。其实去年就知道已经在建了,而今也快一年,想来应该是有个样子了,于是忙不迭地前去察看。
这段高架桥,东接苏州路西端,西通245省道,全长约三公里。然而就这区区三公里的路程,却困扰了我们几十年的出行。明明就在县城边上,去趟县城,却极为不便。
两道淮沭河,自北向南,牢牢地将我们阻隔。两河之间是农田,平常得益于河流灌溉,而到了汛期,便是一片汪洋。沿河西边还有一道大堤,虽是防汛的屏障,却也是出行的阻碍。正因如此,看似近在咫尺,实则长路漫漫。老辈人姑且不说,自我记事起,十几年来,出行的变迁,历历在目,不禁令人感慨。
从位置上来说,我们村在县城的正西边,镇上在我们的正南边,因此镇上就在县城的西南方向,于是便有了“西南岗”之说。不需解释,就能感受到其中的贬义,它代表着偏僻与落后。
过去我们去县城,往东,先上大堤,下堤过西边一道河,这道河窄,有小桥;然后穿过农田,由于常年有人行走,早已开出了一条小路。路上多是碎石疙瘩,雨天虽不至于泥泞不堪,晴天骑车却颠簸难耐;最后就到了东边这道河。河很宽,这是条航道,每天许多运砂船穿梭其中。
要过河,就得坐渡轮。摆渡的是一对父子,看样子父亲年过花甲,儿子三十出头。儿子负责掌舵,父亲则在靠岸时帮忙系上缆绳。每次到渡口,需碰运气。有时船刚巧靠岸,有时刚从对岸驶来,而有时则刚离岸而去,那便要等上好一会。上船后,乘客们停好车子,往船头台子上放上一块钱。若是没带零的,自己去找,上面多是一块五块的零钱。船家也不细看,只忙着往柴油机水箱里添水。见人不多,通常是要等上一会儿,仍不见人来,便拔锚开船了。
船并不大,只可停放不到十辆自行车,若是来辆三轮车,便显得拥挤了。船两侧有一排坐凳,而我几乎是不坐的,总喜欢扶着栏杆向四处远眺。以前没见过什么大江大河,总感觉河很宽,迎着宽广的河面上吹来的风,我总会陷入无限的遐想中。
到了对岸,还要上一道大堤,因为离河岸近,坡有些陡,一般都推车上去。只有年轻的小伙子会尝试直接骑上去,但也要费些力气。下了大堤往东不远便是县城,可选的路也很多,就看自己的目的了。
这是条近路,只是路不大好走,还有一条远路。往南先到镇上,然后向东南方向,到沭阳闸,这是一个水闸,也是过河唯一通道。过闸后再向北折返,着实绕了个大圈,增加了四倍的路程。即便如此,许多时候却不得不走。
十五年前,通往镇上的土路换成的水泥路,而且通到了村里。从此告别了雨天泥泞不堪,晴天尘土飞扬的状况,这是变迁的开始。然而,在往后的日子里,并没有看到什么变化,周围的一切还是老样子,闭塞依旧如故,希望在哪里呢?
十年前,终于迎来了转机。245省道建成通车,南北方向被打通,闭塞的局面终于被打开。至今我仍记得当时为此而发的感慨:“苏北大地,百草秋黄,无限风光。看长路新建,贯通南北。山河虽阻,一架飞梁…”
过去往北基本不通,隔着几道河堤,还有大片的农田。而今北边乡镇的苗木商纷纷前来包地种苗,沿路两边不再是农田,而是一排排整齐划一的各类苗木。除此之外,还新建了一些厂房,板材、机具、塑料制品,清闲在家的妇女们也有了活计,大家都在为美好的生活而奔波。
这条路通了以后,我们去县城又多了一个选择,可以往北绕道新沂河大桥。全走大路,稍远些;走小路要近点,七拐八绕,也得要十公里。
五年前,在南边建成了淮沭新河特大桥,连通于245省道。相比于更南边的沭阳闸,确实近了许多。从那以后,周边陆续建起了许多大棚。里面养的既不是鸡鸭鹅雀,也不是瓜果蔬菜,而是多肉。还有一个多肉培植基地,这着实令我感到意外。曾经的“西南岗”,现在已被冠上了“多肉小镇”的称号。打造特色乡镇,或将是未来城乡配合发展的不错的选择。
而今,淮沭河上又将架起一座大桥,连接于城市主干道,通向家门口。三代人的企盼,终于得以实现。我们看见了,今后还会享受它带来福利,可许多老辈人却留下了遗憾。我们是多么的幸运啊!赶上了这个时代。
俗话说得好,“要想富,先修路。”其底层逻辑,就是流动带来发展。山川相隔,这是现实,我们无法改变。但逢山开路、遇水搭桥,却是我们对现实的抗争。通路,带来的不仅是出行的便捷,更主要的是,发展和希望。
站在大堤上,四顾远眺,眼前的麦苗与村庄是那么的熟悉。我想起了过往,想到了祖祖辈辈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人们。我不敢想象未来十年、二十年、三十年后会是什么样,时代的发展可谓日新月异。我无比期望着家乡的发展,可又担心失去曾经的记忆。发展是不是就意味着推倒重来呢?可如果要保留,眼前的这些又有什么非得保留呢?
我眼前似乎已经看到了几十年后,当我已是垂暮之年,这片土地早已不复当年模样,高楼林立,街道宽阔。而我还执着地寻找过去的印记,对着后辈们讲述着当年的故事。
远处传来的汽笛声突然打断了我的思绪,收回神,看着已经架起的一段桥,倍感欣慰。按照当前进度看,明年这个时候,就能通车了。到时我一定走上去,领略沿途的无限风光。
变迁一直在发生,我也始终坚信,未来可期。
二零二一年二月十五日于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