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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刘兴要和金晓离婚,说是他的初恋从国外回来了。
刘兴的初恋叫叶小妮,和金晓是大学室友。想当初,刘兴能认识她,和她谈恋爱,金晓在中间起了不少作用。
谈了五年,因为刘兴一直攒不够买房的钱,叶家给小妮介绍了新对象。
五年恋爱,早过了蜜里调油期,生活中的柴米油盐,刘兴事业上的瓶颈,小妮家人的步步紧逼,以及那个优质男的见缝插针,种种因素影响下,又一次大吵后,两人赌气分手。
叶小妮和优质男远赴异国,刘兴辞职回到家乡。
回到自己的地盘,父母亲朋迅速帮他解决了工作问题,顺理成章地,他的人生大事也开始提上日程。金晓,就是在这时入了刘家人的眼。
大家都说,他俩是高中同学,在外地上大学时又来往密切,有感情基础、知根知底、门当户对,麻溜领证进洞房,生个孩子,别成天让大人操心。
考虑了几个月,刘兴竟然同意了。
金晓心里清楚,刘兴同意无非是两个原因:
一是真爱走了,娶谁都无所谓;
二是觉得她可怜——金晓有病。
金晓的病是去年发现的,因腋窝疼到医院看病,一番检查后,医生告诉她:乳腺有问题。
医生说:“双乳增生严重,所幸目前尚无病变症状,但不可掉以轻心,疾病的发展是不可预期的。”
他建议金晓调整情绪、放宽心胸、享受生活。
金晓想到有人说过:“生个孩子,孩子吸一吸就通了。”
生个孩子,把病治好,多活些年头,金晓在心里这样对自己说。
生孩子的必要充分条件是有一男一女,金晓是现成的,可男人呢?于是,她“盯“上了自己一直暗恋的、近期刚和女友分手,回到家乡的刘兴。
金晓积极主动地接近刘兴,拿出“不破楼兰终不还”的韧性,任他态度再冷淡,仍相伴左右、不离不弃,经过一段时日,终于功夫不负苦心人,把刘兴给攻克了。
起关键作用的,是一张诊断证明。
2
世界上有些事就是那么奇怪,你越祈祷越担心,事情反倒朝着你希望的相反方向发展。
金晓心里祈祷的是疾病远离、身体康复,但老天爷好像没听清,弄反了,那个“不可预期”给她来了个突然袭击。
还是同一个医生,说:“恶性。初期。手术吧。”
金晓把诊断证明拿给刘兴看,没过几天,瞒着双方家长,俩人领了结婚证。
热闹的婚礼过后,金晓进医院手术,切除病灶部分。此时,婆家人知道了,但事已至此、木已成舟,儿子又犟得九头牛拉不回来,只能随他们去。
刘兴是个好人。虽然他们不是以爱情开始,但是,在随时可能复发的妻子面前,他尽心尽力扮演着一个完美丈夫的角色。
那些年,两人的生活主题十分鲜明:工作、挣钱、看病、吃药。在二人齐心协力的努力下,金晓恢复得不错。
复查到第五年,医生说:“五年不复发,就算基本痊愈。”
刘兴的表情晦暗不明。
当晚,金晓喜滋滋地换上新买的xing感睡衣,准备给丈夫一个永难忘记的火热夜晚。
她千呼万唤把刘兴叫进卧室,可这男人却面无表情告诉她:“我要离婚。”
“叶小妮回来了。”金晓都不用对方解释。
“不是因为她。”他答。
两个人都不说话,屋子里的沉默压得人心直往下沉。
刘兴抬头看着妻子,一字一句地说:“金晓,你够了!五年了,还不足以让你告诉我实话吗?”
3
刘兴连夜收拾衣物摔门而出,剩下金晓,穿着单薄的睡衣坐在床边,苦笑摇头。
金晓知道他口中的“实话”指的是什么。
五年前,她用来“逼”刘兴娶自己的那张诊断证明是真的,只不过,病情并不像他描述得那般严重。
“乳腺的毛病,早点治疗,治愈率还是很高的,如果后期保养得当,活几十年完全不成问题。”这是医生的原话。
而金晓向刘兴口述时,却故意歪曲事实,把他往严重、非常严重、随时可能呜呼的方向上带偏。
金晓在刘兴面前哭,说自己暗恋他暗恋得多辛苦,说对他的一往情深,说自己年华大好却没享受过一天爱情的美妙,可能随时被病魔吞噬,她用一切能打动男人的语言和动作感染他、打动他、迷惑他。
刘兴犹豫了。
他很谨慎。上网查了一些资料,又咨询了医生,但他不知道,现在的医生,都不给患者明确的“能治好”“不能治好”的论断,只会把全部的可能性一一罗列出来,可能活、也可能死,不可预料的因素太多了。
或许最终是出于人道主义的博爱,也可能有“这个女孩活不了几年”的想法,刘兴决定跟金晓结婚。
他觉得:这个女孩对自己一往情深这么多年,他有责任在她生命临近终点前,让她尝尝爱情的美好——况且,小妮已经走了,和谁结不是结呢?
他不知道,金晓暗暗给自己打气:时间是治愈一切的良方。
虽然刘兴现在心里没有自己,但金晓相信,只要有恒心,铁杵磨成针,她定要用最深的柔情、最快的速度把他软化,让他心里的人变成自己。
到那时,两人的感情已经培养起来了,即使他知道起初自己有一点欺骗,应该也会原谅吧。
如今,水落石出,真相大白,刘兴的态度让金晓明白:一切都是梦。
梦醒了,人要散了。
4
金晓约叶小妮在一家咖啡馆见面,两人还没说上几句话,刘兴急匆匆跑进来。他一屁股坐在叶小妮身边,压低声音,凶狠地问金晓:“你想干什么?!”
金晓刚想解释两句,他又丢出连珠炮般地质问:“金晓,你知道我最讨厌什么吗?我最讨厌说谎!
这五年里,你有无数次机会对我说明真相,可是你没有,所以,你应该知道,我现在有多恨你!多讨厌你!”
金晓几次想开口,都被他堵回去。临走,刘兴甩下一句:“明天早上九点,民政局门口见,带上结婚证、户口本、身份证。”说完,拉着叶小妮离开。一次都没回头。
金晓的眼睛,贪婪地追随着刘兴的身影,直到他消失在街角。
2016年10月18日上午九点,他们成为当天第一对办理离婚的夫妻。从头至尾,刘兴没跟金晓说一句话,他面无表情,像对待一个陌生人。
离婚后,金晓离开老家,用多年积蓄在一座海滨小城租房长住下来。
她极少回想老家熟悉的人、事、物,却在无数个海风吹着的日子里,躺在沙滩上,被温暖的阳光照着,一遍一遍回忆他的样子。
他们相处的那些日子,像一帧帧电影胶片,在金晓眼前循环播放。
总是弄得她泪流满面。
5
金晓不舍得换手机号码,忍不住不去看朋友圈里关于他的点滴消息,无论谁@她,她都不回应,她像表情包里的那只大猫,暗中观察。
叶小妮和金晓保持着联系,无论金晓回不回复,她总是隔三差五发来关于刘兴的消息。
叶小妮说:“我俩没结婚,甚至恢复不了比朋友更深的感情。”
她说,和金晓离婚后,刘兴并不像他原先想象的那样轻松和高兴,他很沉默,用工作填补了一切空闲时间,后来,得了领导器重,步步高升。
叶小妮经常怂恿金晓,说自己认识一个很有名的大夫,可以请来帮她会诊,或是可以介绍她到那家医院接受治疗。
金晓不愿意。
她的病,并不是医生对刘兴说的那样“五年不复发,基本痊愈”,而是,已经复发了,很严重。
医生告诉过她:“可以再进行一次手术,把双乳全部切除。”
金晓问:“然后呢,就会好吗?”
医生说:“如果——”
金晓绝望了。
她已经做过一次手术,切除了一部分乳房,她不想连仅剩下的也被切了,那样的她,怎么还能算是个女人?!
她只想在剩下的日子里,静静地享受和刘兴一起的美好时光,可是,当一次偶然的机会,刘兴得知当年的真相后,这个奢望也被打碎了。
他是那样磊落直爽的人,最恨被人欺骗,怒火上头,让他忘记了,当初金晓说的其实有一部分是真的,只不过夸大了某些后果。
他一味地指责她、鄙视她、背弃她,压根没意识到自己之所以这么愤怒,其实是在五年的朝夕相处中,他早已悄悄爱上了她。
因为爱,所以更恨。
叶小妮汇报的刘兴近况,让金晓的态度更加坚定。她鼓励对方不要气馁,要继续陪在刘兴身边。
她对叶小妮说:“他这个人,嘴硬心软,只要你一直陪在他身边,有朝一日,肯定能挽回他的心。加油!”
6
对,其实是金晓主动联系叶小妮的,她知道自己病情复发,并且有扩散的迹象后,就开始计划一切。
她知道叶小妮早和那个优质男离婚了,也知道这些年,叶小妮的心里一直放不下刘兴,她觉得,如果说临死之前,她最放不下的人是谁,那必是刘兴——她爱了一辈子的人。
她要在最后时刻到来之前,亲自为刘兴选一个合适的女人,同时,她要亲手,把自己从刘兴的心里,连根挖去、彻底消除。
只有这样,他才能和别人一直一直幸福下去。
复发后期,身体的疼痛越来越难以忍受,不得已,她悄悄回到家乡,住进医院,苦熬最后的时间。
她一天比一天离不开床,用了药,经常处于昏睡状态。
昏昏沉沉中,金晓想起,她已经给父母留下口信:等她死后,把她的骨灰撒进大海,她不要被埋在黑黢黢的地下。
生前没到过的地方,没看过的风景,死后,她要随着那流动的水,全部都走遍、看遍。
她要告诉每一朵云、每一枝花、每一丝微风,她曾经多么深刻地爱过。她不悔。
有时候半睡半醒之间,她想象刘兴,想象他又结了婚,生了孩子,事业有成,家庭美满。
她在心里一遍遍向上天祷告:我愿意用我被折的寿命,换我爱的人健康幸福、平安喜乐。就当,是对我占有他五年感情生活的弥补吧。
最后的时刻,金晓特别特别想念刘兴,她忍了又忍,克制住想让人通知他来见最后一面的愿望,她不愿意他知道真相。
她怕他难过。
就这样,静静地离开吧?逃了五年,我终于还是要在这一片雪白的世界里离开啊。
最后一次,她努力地睁开眼,想再看看这热闹的人间。
那是谁?一个人影在向这边狂奔,好像有人在叫自己的名字,是他吗?
一片黑暗袭来,她陷入彻底的睡眠。
永别了,我最爱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