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K7728次列车上一宿无眠之后,若华被我从北戴河火车站接到二号食堂,以一碗小米粥为其洗尘。
“看你这状态应该是一宿没睡吧?”我陪着若华坐在公交车的后排,以我们这种性格也只能坐在后排。
公交车分三部分,前中后,中间部分是老弱病残专用,我们不能坐,前面太扎眼,坐在这里心里不安,时刻准备给上车的大爷大妈让座,只有后排安全,理所当然,且没有心理负担。
“别提了,第一次坐这么长时间火车,崩溃了,回去让我补补觉,受不了了,以前在书上看舟车劳顿,没有感觉,认为这是矫情的文人杜撰的一种辛苦,这次我是切身体会到了,这一次相当于我三个通宵。”
若华饶有兴致的看着窗外的风景,饱含水汽的海风被挡在车窗玻璃之外,精神不佳。从北戴河火车站到我们学校的这一路上没有海,只有海风和低矮的楼房。
“现在回去还能赶上吃个早饭,吃完早饭你就在我铺上睡上半天,安神定心,咱俩的活动下午正式启动,你现在就养精蓄锐吧。哈哈哈哈。”看着他满脸的疲态我不由的想笑。
“我把你的行程都安排好了,第一天参观美丽的校园,品尝我们学校的美食,尤其是韩国风格,第二天去海边,和大海呆上一天,晚上海鲜大酒,地点就是海边,你看如何?”
“还行,相当凑合!”若华说,有气无力。我忍着笑。
“还没完呢,第三天去市里,参观燕大,看一看校园里面跑火车,吃金汉斯,吃完到下午一两点,然后去KTV,晚上燕大附近烧烤,一人一件雪花。”
“知道为什么在燕大附近吗?”我问。
“你快说,你看我现在有聊天的欲望吗?就想睡!”
“燕大自古多美女,吃烧烤看热裤妹,以此下酒,是可忍孰不可忍。”
“这个可以有。”
“听说过金汉斯没?”我问。我就想知道是不是只有我一个人不知道金汉斯,是不是就我一个人是山炮。
“别提了,保定没这地。”若话说,“我是村里来的,王小二进城,见过猪跑,从没吃过猪肉。”
“到时哥带你去。”
“这个也可以有。”
公交车在渤海边清新的空气中,在金色如雨丝的阳光中欢快地行驶着,拐过一个弯后,道路变得更加宽阔。
“直行就到了,看见这两座楼没?”我有些兴奋。
“好大的窗户,视野肯定好。”若华看的很认真。
“这两座楼叫依海四十五度,名字洋气吧?”
“带数字的名称都洋气。”
“在上面看大海如登岳阳楼,一定要穿白衬衫,宽松的白衬衫,迎风飘扬的那种。”
“哈哈哈,还是你有想象力。”
“也就是想想,一次没去过,等有对象了,带我的姑娘来,到时我第一次来这个地方,来做我的第一次。”
“有点污了啊。老丁”老丁在我们的语境中是兄弟的意思。“海在哪里,我就想知道海,你跟我说半天其他的,环顾左右而言他。”
“哦,就在北边,一片建筑之隔,也就一公里左右,要不要现在下车去看看?”我说,我知道他肯定不会去,我深刻知道这种舟车劳顿,也深刻知道此时的人只想睡觉,我想逗逗他,看他如何回答。
“不着急,先留个悬念,让我有个期待,我可是第一次看海,我得做做功课,提升提升内涵,坚决避免流于肤浅,回去先找几首和大海有关的文章读一读。”
听完他的回答我想笑,我没想到他能想到这么好的理由来掩盖他的疲惫,看来最近他小子是没少读书。读书使人进步。
“不急,咱不急,咱有的是时间,在我这,管吃管住管玩,三管三陪,一切以你为中心。我都想好了,既然请你来,我的使命就是使劲使你开心,只此无二。”
回到学校是在上午八点,阳光美好,生机勃勃,万物生长,让人产生远足的心愿,我直接把若华领到二号食堂,一碗小米粥,两个鸡蛋,一斤葱油饼和一听芬达之后,若华倒在我的铺上一觉到下午三点,需要补充的是我被我在下午三点叫醒的,我认为到这个时间点足够了,足够满血复活,应该干正经事了。
“知道吃自助的最高境界是什么吗?”在上完第一轮烤肉之后若华问我,他红光满面,兴致勃勃且无忧无虑。
“最高境界?吃个饭还吃出境界了?问的我有点懵,让我想想,是不是把本钱吃回来,或者花五毛吃一块的?”我尝试着回答。
“不对,你这也算,不过太low,坐正了,扶稳了,听好了,是...扶着墙进来,扶着墙出去。”若华得意洋洋。
“什么意思,我没明白。”我仍狐疑,问道。
“扶着墙进来是饿的有气无力,扶着墙出去是撑得步履维艰。”若华说。
“哈哈,有点意思,有没有躺着出去的,直接把自己吃崩溃那种。”我问。
“别说,有,还真有,真有吃到最后被担架抬出去的。”若华说。
“哈哈哈,太逗了,烤肉吃的怎么样?还满意不?”我问。
“挺好吃,上几轮?”
“我也记不清几轮了,好像是五轮,羊肉,牛肉,猪肉,鸡肉和火腿,主要是猪肉,牛羊肉舍不得。”
“咱这才是第一轮,有些饱了,不行,我得站起来走走,下下食,要不然就亏了。”若华故意说道。
“去接两杯黑啤吧,出门,柜台,看看还有没有。”我说,“要是没有就等一会,看看有没有自己想吃的。”我说,“少吃点蛋糕,甜点,这一吃就饱的东西,别的都吃不下了,占肚子,来这里主要是吃肉,lou 肉。”
“啥肉不肉的,放开了可劲造。”若华一脸的自由,不顾一切。
吃自助,你永远不可能吃回自己的本钱,当然,有规则就有例外,在这一方面我们眼高手低,胃只有那么大,盛不下你过盛的贪欲,去自助餐厅没有必要只拣着贵的吃,一是你吃不回自己的本钱,还是那句话,二是你强迫自己吃自己并非非常喜欢的食物本身就是一种自我受罪,大白话就是花钱找罪受,一般情况下花五十大洋,进去之后吃些自己喜欢的食物,只要喜欢就是品尝,只管舌头不管胃口和价格,满足自己的味蕾,让自己愉悦,花钱就是为了快乐,为了口舌上的快乐,把物质转化成精神,这是所有物质的归宿。其它都是多虑。
第一次吃自助,同样得益于大鹏,就如第一次抚摸笔记本电脑,第一次知道耐克阿迪,第一次知道生活要惬意地过。在自助餐厅成为聚会相乐之前,我们都去烤鱼馆舒展酒肠,狼藉一片呢。
“哥几个周日都有什么安排啊?。”大鹏在317上铺收拾被褥。
“什么安排?偷取浮生一日闲,玩红警吃卤面,是不是听起来很爽的感觉。”想到明天无事,我内心一阵欢喜。
“丢不丢人,就知道红警,小宝明天干啥?”大鹏问道。
“我明天没事,打算去市里买点东西,不去了,下周再去,不想出门在宿舍睡一天,我就喜欢睡觉。”小宝为人率性,做事随性,认为变化大于计划。天要下雨娘要嫁人,也没有办法。
“二饼明天没事,有事也不行,有事也得没事,不管你有没有事,老大不用问,明天没事。”
“老大,天天没事。”二饼插入一句,充满对老大不务正业不思进取的讽刺。
“哥几个去市里吃自助,你们都来我们秦皇岛上大学,离家千里,我和阿河作为土著得表示表示,尽一尽地主之谊,请大家出去玩玩,吃点好吃的,明天没事都去市里吧,我和阿河一起请大家吃个饭。”大鹏说,“我和阿河早就商量好了。”
“大鹏,太客气了,我们怎么好意思呢,还得让你们破费,不过我喜欢。”我说,“我喜欢讲究人。”
“早就想出去吃了,在学校都吃烦了。”小宝一脸的对现状不满。
“行,那说好了,咱们明天八点出发,市里,金汉斯,阿河到时直接从家里出发,咱不用管他,我今天不回家了,明天咱们一块坐车。”考虑到我们人生地不熟,大鹏决定留下来。
“金汉斯?什么玩意?”二饼内心喜悦,故作嗔愠的语气。
“自助餐厅一名字,在秦皇岛这挺有名的,里面东西多,新鲜,最重要的是会提供烤肉,主要是烤肉,超好吃,师傅是土耳其人,做的地道。”大鹏满嘴赞美之词,我听着有点过分。
“有这么牛逼,鸟哥,你可别骗我,我读书少。”
“真的。”大鹏一脸正经,似乎是没有察觉到二饼在开玩笑。
“明天到了就知道了,好像是十一点半开餐,吃两个小时,有时间限制。”大鹏继续介绍着,像战争之前,将军介绍敌方情况。
“吃两个小时是什么意思?”我对此十分好奇。
“你十一点半进去,到下午一点半,两个小时就得出来了,有时间限制。”大鹏耐心解释。
“怕咱们占着茅坑净拉屎。”小宝聪明,一语道破,话糙理不糙。
“对,就是这个意思,餐厅怕影响生意,只要进来一位就五十八块,有钱谁不挣谁是傻子。”大鹏说。
“这,吃个饭还得看时间点,影响心情,严重影响心情。”我说,“我抗议!”
“没事,老七,他就是那样规定,甲鱼的屁股,怎么着,咱大活人还摸不得了,还规定按餐桌上所剩食物多少分档次罚款,不用管那个,吓唬人的,咱们花钱就是上帝,首先得让自己开心,其他不用管,放心吧,都是狗逼。”大鹏道,“老七和二饼是不是第一次去这种地方?”
“嗯,我第一次听说,更是第一次去。”我实事求是。
“我也没去过,村里面的,当真宴请都去饭店。”二饼开心的说,“不对,不是饭店是饭馆,还得加一个小字。”
“那敢情好,你们的第一次就交给我了,保证让你们爽歪歪”
“别,别,别犯错误。”小宝半倚在床头,靠着枕头玩着新买的滑盖诺基亚手机。
“进去放开吃就行了,难道这还需要我动员吗?都是会坐火车的人,不过我的善意的提醒一下,少吃多盛,毕竟咱们也是受过高等教育的,不能浪费粮食。”
“放心吧,鸟哥,哥几个心里有谱,今天晚饭和明天早饭就不吃了,留着肚子。”二饼说。
“好钢用在刀刃上,丢不丢人,马瘦毛长。”小宝爽朗的笑着。
第二天,在宿舍全体人员一碗小米粥,一个鸡蛋后,我们到学校对面等22路,八点钟的天气,海风和畅,太阳大且暖,阳光如烟如水,能感觉到也能看到流年。大鹏戴着一超大墨镜,墨镜有多大他就有多酷,上车后他注意到一位腿脚不便的老太太,并在公交车上一直小心照顾到终点站-海滨汽车站。他有教养,被我反复确认。换成是我,我也会扶持,但是,换成是也戴着超大墨镜的我就不一定了,我爱慕虚荣,这一点上我不如大鹏。
我们学校到市里没有直达的公交车,22路到海滨汽车站然后转乘34路到市里,34路是秦皇岛一条重要线路,它和22路一并成为我在秦皇岛两年出门乘坐最多的两趟公交,我们在北戴河旅游区海滨汽车站上车,经过刘庄,经过奥林匹克大道公园,经过红屿别墅,经过赤土山,经过市委党校,经过北戴河国际俱乐部,经过观鸟湿地,经过野生动物园,经过狼牙山,经过山东堡停车场,经过燕山大学,经过三五四零工厂,经过河北科技师范学院,经过建材学院,经过海关,经过四道桥汽车站,经过在广电中心下车,经过打的去目的地-金汉斯。
我们到达的时候还没有开门,距11:30还有30分钟,我们看着门前的长龙,感叹生意的的火爆和龙的传人。
“阿河什么时候来,给他打电话。”二饼说。
“刚从家里出来,他老爸刚给他上完政治课,差不多十一点能到。”大鹏说。
阿河来的很巧,不早不晚,可就因为他的出现和他五分钟的寒暄,一楼大厅被迅速全部占满,我们飞奔二楼,以迅雷不及掩耳,占领距烧烤台最近的一张桌子,长出一口气,彼此微笑得意,有惊无险,盼望着盼望着,大开吃戒的时候到了。大鹏表现的很淡定,以我判断,他的这种淡定是装出来的,小样,逃脱不了我的火眼。
“你们去吧,想吃什么就盛什么,盘子在柜台下面,有碗有碟,我一会儿再去,守着咱们的阵地。”大鹏淡定地拿出手机,淡定地完玩滑雪企鹅。
二楼大厅被食物柜台一分为二,方位于站在二楼门口观看,我们的桌子在柜台右边,烧烤台在我们左边,柜台上的食品从近到远依次为,糕点,水果,炒菜,另一侧摆有各种汤和粥,下面有小碗。
“你去吧,东西都夹完了,没有了,残羹冷炙了,别人吃剩的了,快去吧,哈哈哈。”我左手一个盘子满满的精致点心,右手一个盘子满满的水果,尤其为菠萝,西瓜,葡萄,平时很少吃的,苹果不算其内。
“不着急,完了会上新的,你这好家伙,吃这么多点心,这玩意一吃就饱,别一会儿吃不下烤肉了,往左看,看见没有,香喷喷的大羊腿,老鼠拉木锹,大头在后面,好饭永远不怕晚,知道哥为什么这么淡定了吗?”
“靠,万万没想到,你留了一手,姜还是老的辣啊,佩服佩服,点心给你吃吧。”
“骚人。”这是大鹏的口头禅,是一个褒义词。
大鹏往他的墨镜腿上呵了一大口气,用白色的餐巾纸擦着。
在小宝,阿河,老大和二饼回来后,桌子上的白色盘子开始叠放,看着小山似的食物,我感到安全,家中有粮,心里不慌,我们信心很足,在我们几个如狼似虎的小伙子面前,这不足一提,可十分钟过去了,二十分钟过去了,三十分钟过去了,我开始明白了大鹏昨天的提醒:少吃多盛。
“哈哈,第一次来,经验不足吧,吃不了别硬吃,一会吃烤肉了,重点是烤肉,这是头领,桌子上这些都是小喽啰。”大鹏说。我看着大鹏,像是智多星。
上烤肉的是两位年轻的小师傅,面白,眼大,戴着二十公分高的厨师帽,穿褐色工作服,别胸带,一手提羊腿,一手提朴刀,不对是尖刀,我想起误入白虎堂,走到每一张桌子前,在每一个翘首以盼的盘子里削进一片镇店之宝,我们相当配合,也如获至宝一般盯着盘中之物,心生恭敬,五秒之后才缓缓动手,一小口一小口的咬,一顿一顿(停顿)的嚼,生怕落掉其中一丝,一粒的滋味和一瞬间对味蕾的冲击,不是因为我们有修养懂谈吐,是因为量太少,否则早就猪八戒吃人参果了,秦王扫六合,在认真的咬下第一口,在舌头上下反复翻滚,轻轻地送入咽喉后,我抬眼看向对面的大鹏,每一根汗毛都站立在每一寸肌肤上,“我会不会返老还童,长生不老,白日飞升。”我知道这都是我的心里作用。
“那必须的,咱们来这里干啥来了,就是奔着lou 肉来的,你现在还飞升不了,等吃完第五轮就大功告成了。”大鹏语带得意,为自己的招待感到自豪。
“你从哪里整的冰淇淋。”小宝盯着二饼手中的ice cream问道。
“你背后,这么大冰箱看不见啊。”小宝灯下黑,二饼则开心的吃着,像水仙迎风开放。
“我还以为放生食材的呢,不主动告诉我,还让我问你,藐视公堂。”小宝说着站起身。
“小宝,给,拿盘子盛,多盛点,盛满,我和你一样,最爱。”我把盛完肉的盘子递给他。
“你这盛过肉了,太油,拿一新的,没用过的。”
“用这个吧,这个干净,刚才就盛了几个苹果。”阿河动了动身子。
小宝起身来到一步之遥的冰柜边。
“这么多小桶,你吃什么味道的?”
“你这话说的不严谨,你得先告诉我都有什么味道的。”小宝俯身盛着自己喜欢的口味。
“没有写,没有标签,根据颜色判断,红色草莓,黑色巧克力,黄色......,鸟哥,这都是什么味的,我的血液现在都在胃上,脑袋不灵光。”
“我也不知道,我没吃过这里的冰淇淋,不好吃,少盛点。”鸟哥说。
“一样来点得了,雨露均沾,多来黑色,我喜欢朝克里特。”chocolate.
用盘子吃冰淇淋,用筷子吃,并且可以无限取用,坐吃山空,不用像小时候一根奶油冰棍舔上半天,除却口感之外,除却食用快感之外,就两个字:过瘾,一个字:爽,半个字:哈(语气词算半个字)。
我吃不出金汉斯冰柜中白色塑料小桶里的冰淇淋和哈根达斯有什么区别,就如我分不出牛儿和五粮液有什么区别一样,下咽喉,都是一种美好,像白云被阳光燃亮。一个是冰冰甜,一个是滚滚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