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屋监定

1988年，我国改革开放进行了十年。全国各地的城镇化建设步入正轨，人们对房屋的需求有了量的提升。建筑施工队伍空前壮大，施工队伍的管理水平和技术能力与社会发展产生了矛盾。建设部在前进中对十年中的各项大小工程事故进行了总结。各级建设行政主管部门提出了“百年大计质量第一”的要求，除了政府加强监管外，同时要求各级施工单位提高自身各项素质。信阳市科协率先举办了一系列建筑施工各大员的短期培训班。我们的辅导站停止了学历教育的招生，改成了信阳地区建筑工程技术培训部，隶属地区建设局施工管理科。业务属河南省建设厅科学教育处直接指导和办理。教材由建设部统一编写、出版发行。

我的主业仍是建筑技工学校的教务主任，教师。兼职是地区建设局技术培训部的专业教师，教务主任。主业是按月放发工资；兼职是以课时发放补贴。

培训部除了对施工员、工长、质量检验员、予算员按期完成一定的专业知识量外，还要经过河南省建设厅科技处的统一认证考试，合格后颁发建设部统一印刷、河南省建设厅压盖统一钢印的执业证书。此证书在全国范围内使用。办班的权利集中在地区建设局，各县市只能向上级输送自愿执业的人员。各类班级只好一期接一期的办下去。我的任务就是聘请教师，安排教学课程表，（因为教师是各单位的在职工程师，每周什么时间可以教课都是不定值，我的课程表必须尊重他们的空档时间来安排。）教课，去郑州省建设厅取考卷，办证。

在培训班期间，建设部为了提高施工质量，专门编辑了一本实践性很强的教材，名曰《建筑工程倒坍实例分析》。

这门课建设局的主管局长点名交给我。

这门课涉及到的专业学科太多，例如《地基与基础》、《砖石结构》、《钢筋混凝土结构》、《钢结构》、《房屋建筑学》、《建筑材料》等。

这门课我只能认真对待，决不能走马观花式的讲授，我只能厚积薄发的准备教案。

讲授这门课后，在我今后建筑生涯中多了一份执业的机会，就是“房屋监定”。零零碎碎的业务一直延续到我正式退休的前一年，我自动退出了现场进行论证，即使有人请也因故婉言谢绝。

信阳市（现浉河区）建设局质量监督站接受了委托后，开始找的鉴定人是同局设计室的工程师，后来不知不觉的转移到信阳地区建筑总公司来了。我也成了鉴定人群体中的一员。

在我参与鉴定活动的十几年里，房屋鉴定可以归纳为三种类型。第一类是工厂企业的老旧房屋，居住条件太差无人维修，居住申请搬新家而把老房说成危房，单位出面要求质量监督部门给予鉴定。或者单位个人想改造房屋的使用功能，要对结构构件进行加固设计的事件。第二类是甲乙双方产生经济纠纷，甲方拿质量不合格作为不付工程款的理由，产生了法律诉讼；或者使用功能受到影响，双方达不成一致意见产生的法律诉讼，法院的技术鉴定部门中缺失建筑专业人士，这种情况下法院聘请我们参与鉴定。这时候我们鉴定的结果就成为法律文件中的组成部分，也是法官们判定是非的依据。在处理这种事务中，没有法官的同意，鉴定人是不许与诉讼双方見面。第三类是全国执行九年义务教育后，联合国科教文组织承经参与过全国的危险教室检查维修工程。信阳地区教育主管部门组织了多次全面的调查和复验。我参与了由信阳师范学院建工系设计室设计的教学楼的复验工作。

第一类房屋在现场鉴定时，认真检查承重体系有没有破坏迹象，例如地基局部下沉，屋架柱子出现白蚁破坏，墙体倾斜等。如果承重结构没有问题，多半是屋面漏雨、地面渗水潮湿等年久失修造成的房屋伤害。这方面的判断能力是我初当泥巴匠在信阳市房管局工程队维修老平瓦房的一年里，走遍了老信阳市城圈内外贫民区而向老一代泥巴匠请教，包括我的师父王传喜和实践积累的经验。勘察完毕后，现场提出维修方案（当然也有推倒重建的方案）。企业留下吃饨工作餐就万事大吉了。

这类房屋鉴定比较复杂的一次，是信阳市五里墩砖瓦厂办公宿舍楼的鉴定。原因是第一个鉴定结果与砖瓦厂领导班子的愿望产生了矛盾而引起。

某年雨季上午，我刚刚上完两节课在教研室休息。信阳市质检站的陈述国工程师急冲冲的跑进三楼教研室对我说：“赵老师，快、快点，我们站长请你去帮帮忙。”我说：“下这么大的雨还能帮什么忙？”                              “我站长的车就在你楼下等你。”        “好吧，走。我可没带雨伞。”

七座的五菱车载着陈工和我。雨越下越大。车在五里墩砖瓦厂的办公楼前停下。陈工递给我一把提前准备好的老黄色油布雨伞，一前一后的下了车。还没抬腿陈工说话了，站长和厂长都被住户代表堵在会议室要求分房搬家。他俩的意思是让你再次确认是否拆除这个楼。你最好检查一下，心里有底后再与代表们见面。

这幢楼在我的心中是一幢现代“纯砖砌体”的样板楼。我承领着技校学生多次来参观现场讲解。它的屋面板、楼面板、楼梯都是采用不同矢高的砖拱来承重。它没用木樑木楼板，也没用钢筋砼梁及楼屋面板。它的砌筑方法能和南京的灵谷寺中纯砖砌体的大雄宝殿紕美。我国現存唯一“纯木榫结构”建筑是山西应县木塔。唯一“纯砖砌结构”建筑是南京大雄宝殿。五里墩砖瓦厂的工匠们有意保留一块砖砌拱底没有粉刷，就是让人参观学习。证明它是货正价实的“纯砖砌体”。可惜的是在信阳市旧貌换新颜的浪潮中烟消云散了。

我仔细观察了四面一米窗台以下的墙体和四个墙角，分层看了各间房子的拱形楼板的板底，都没有发现裂缝。在屋顶找到了大面积漏雨的原因。回到二楼会议室，李站长向厂长和住户代表介绍了我以后，我简短的介绍了我检查经过说：“各位代表们，你们为了生存找厂方要个说法是你们的权力。我在雨中没有发现裂缝。我请大家在天晴后都可以用我说的方式方法来观察这幢哗哗漏雨的楼，是否存在不均匀下沉的裂缝，四面墙向外倾斜的开裂，屋面楼面的裂缝。最好是厂方的专业技术人员用经纬仪仔细检测，你们参与並做好记录。当然我也会亲自观测一遍。如果没有裂缝，存在问题就是屋顶漏雨。必须把防水层揭掉重新施工，确保不漏雨后再谈该楼是否拆除。 “     

天晴后我与质檢站的陈工进行了复查，不是危楼。用厂长的话说，1200多平方米的楼房，拆除要钱，再建一栋新楼更要拿真金白银。里外里需要近百万啦。

我在厂领导班子的喜悦情绪中，陪吃了一次美餐。理由是感谢我给他们解困。

这类房屋鉴定引起群众上访事件的一次，是信阳市制鞋厂临街一幢商住楼的加固改造工程。不知道什么原因，原来在地建预制混凝土厂的一位材料员，摇身一变成为一名房地产开发商。他把市制鞋厂临街商住楼的一层商业部分买了下来，按照他的意思就是把厨窗改门。若是把厨窗下面几十公分高的非承重墙体打掉换成同宽度的大门，直接更换就可以了。可是他要求大门与房间同时居中，就要把门窗间的砖柱削小，改变了原受力状态。另外上部还有五层职工住宅，三个单元共计三十户人家的财产生命安全将成为施工中的必要保证。

我和该老板承经有工作关系。同时想让我做他的兼职工程师。我就对他送来的原设计施工图中的结构，按改变受力状态后的能力进行了验算；为了确保人力拆除时，重锤对结构产生的不良影响进行加固，我给出了加固和拆除施工方案。老板把施工方案送到地区建筑设计院报请审核，得到认可。

谁知道在做技术论证的同时，开发商的个别股东釆用了请“打手”的方式，在夜晚对住户中反对拆建的工人进户恐嚇，激起众怒，众人团结一致上访到市政府。

我的老伙计把我又推到风口浪尖上！在市长秘书长的要求下，我拿着方案到了市政府小会议室，面对各居户。我没说半句废话，简短的讲了先加固方案，特别强调是前墙增加一根，能承受六层总荷载传给这根柱子的能力的钢筋混凝土柱子。住户中部分的臉由愤怒变成了宽容。再讲到原设计的窗上过梁实际是一根整长的连续梁，拆窗改门末改变受力状态时，听众的宽容面孔变成了信任。最后我抓住时机说，方案可让你们找任何一家甲级设计院审查，只要得不到认可，我们就不施工！

整改成功的楼房，现在仍然安全的站立在新华路中段的原址上。我的老朋友发财了，捞到第一桶金后又连续开发了三个小区。二十年了，当年耳边的“赵哥”声早已消失了。我获得了锻练的机会。他答应给我的“操心费”也随风飘扬了。

这类房子鉴定及处理让我全程心情最舒坦的一次，是京东房地产开发的A区六号楼的全面改造工程。

六号楼是一幢七层砖混结构，内走道双面办公楼。原楼主因单位全体搬迁把该楼房卖给一个富起来的餐厅老板。餐厅老板请我把办公改为饮食、住宿、洗浴一条龙服务的综合性楼房。我釆用的方案是轻质、高强建材；“偷梁换柱”加固；敢于担当队伍；现场亲自指挥。两个月完成了改造。目前生意依然火红。

第二类纠纷中最容易解决的问题是，后建设楼房档住了先建楼房的阳光。这里先讲讲国家规范的规定和“挡住阳光”具体表现形式。

1989年建设部颁发了一系列新的《设计规范》。在住宅章节里规定，被挡住阳光的房间里，有二分之一及以上的卧室未被遮挡，就定为“不被阳光遮挡”。另外给出了一个简便判定日照时间的方法，就是在冬至中午太阳照在后楼的窗台上的时间如果超过一个小时，也可以定为“不被阳光遮挡”。在判断的实践中多半是新建小区某一栋楼房，挡住了原有建筑物“阳光”。因为太阳从东方升起，沿着一定的轨迹在西方落山，它与房子所在纬度有关，与太阳和地球的距离及照射角度有关（2002年釆用计算机编程以后，可以建立太阳日照模型求出每一个窗口的全天被照射的分段时间及总时间。）

我接到这类诉求后，就在现场和原告共同测量前楼与后楼之间的高差、方位、间距等。因为原告多半是联名诉求，我就从上向下剥离。最后阳光受到影响的只有一层二层的住户，而一层是商铺层，不属于“住宅”范畴，又被铇除只剩二楼了。如何赔偿就由法官去和原被告双方协商。我完成了公正评定的工作。

第二类诉讼中，我遇到麻烦的是，老规范被作废，新规范被启用，设计人是外行的尴尬局面。法院转给我的兰图本身就是没有设计单位的和设计人签字的图。我用新规范规定的活荷载取值，图中挑梁的配筋截面不足。我拿着新旧两本《荷载规范》和计算结果去中级人民法院，找到厅长，一五一十地做了汇报。谁知道厅长高兴地对我说，谢谢你，你帮我找到为双方协调的突破口了！

全国中小学教室的安危，一度是全国教育系统的重要大事。多批次地进行检查和维修工作。这里我仅仅记下两个截然相反的处理结果。

我是复查，如果我保持原来的结果，县里乡里就要拿出真金白银，对危险教室进行加固；如果推翻原定结果，我要讲出道理来，还要原鉴定人无法推翻。

息县八里岔乡中学，有一栋三层九个班级的教学楼。我是利用星期天的时候到的现场，学校里设有学生。校长简单说了初次鉴定结果，我要对各层梁进行普遍的检查。我发现混凝土表面的强度不够。因为用小刀刮在梁表面能出现“出沙现象”，而不是有反力的“白痕”。我只能告诉校长，立即请信阳地区建设局工程质量监督站，带上设备做最后鉴定。质量站的结果是“混凝土强度达不到原设计强度值，应该补强方可使用。”

我们国家用钢板粘接混凝土的结构补强技术早已成熟，我在处理市某单位站柱强度不足时使用过一次。我出施工方法，具体由郑州一家公司施工。因为我是原设计人。息县八里岔中学的加固设计是信阳师范学院建筑设计室熊瑞生教授设计。

信阳新县苏河高级中学的教学楼。交工使用已达三年之久，由信阳师范学院建筑设计室的鲍鹏玲工程师做的结构设计。鲍工除了在设计室做结构设计外，还兼任砌体结构和钢筋混凝土结构的主讲教师。是我们建工系里优秀青年教师。她做的设计偏于保守从未发现一次失误。当信阳地区教育局工程科通知我们去复查苏河教学楼的时候，我是不相信会产生裂缝。就调取了鲍老师的结构计算书。清秀的仿宋体，从取荷开始到主筋和箍筋的选择计算，一步步清清楚楚，完完整整。我当时是建筑工程系施工教研室主任兼设计室的总工程师。虽说这栋楼我未参于设计工作，但总工程师的责任要求我必须过问和处理。它是设计室的声誉也是对青少年生命负责的一种态度！我平静地对地区教委的科长讲，周末一定到现场寻找裂缝原因，给一个满意的答复。

一个天高云淡的星期天。我和设计室主任在信阳师范学院南大门见了面，坐上专车前往新县苏河乡。信阳去新县有三条道路，高速公路，312国道和最南边的县道。县道近且车流量少，全程柏油路面车速不超过六十公里/每小时。我和谢主任不知不觉地谈论起国家设计规范的演变、更新，为建筑物安全产生的重大影响。首先是设计活荷载加大，然后又取消了承载力较小的建筑材料，特别是信阳市在抗地震规范里，从不设防的裂度修改成必须设防的要求后，一夜间所有的房屋设计都增加了钢筋砼地圈梁、圈梁、构造柱。砖混结构的房屋被层层和四周都加了个箍。各施工单位的资质标准也进行过各级建设行政主管部门的审核。质量检测和施工过程中的甲乙双方管理都是按国家规定的合同条款进行的。理论上不应该有裂缝产生。经过两个多小时的车程，我们享受了沿途的青山绿水美景。我们在学校教学楼前的操场里下了车。

学校有关领导和乙方负责人把我们迎进了校方会议室。设计室主任和校方直接就谈论着发现裂缝的过程。我拿着已交工验收技术资料，仔细检查着当时几天的施工记录。屋面大梁的养护方法采用的是当时比较先进的薄膜覆盖法;县质量检测站现场回弹记录和试块压力记录都明显的显示该批梁的施工质量达到设计要求。

我提出我要查看裂缝的现状。施工单位抬着木梯和我走到靠近山墙的第一条裂缝下面。我脑海里疑问出现了，这里不是外伸梁，应该是根挑梁！我从施工单位手中抢过钉锤，直接爬上梯子，对着裂缝狠狠地给了一锤。真相大白了。

原来是挑梁下有一个搭架子留下的脚手眼没有堵实，过厚的抹灰砂浆产生了干裂所致。我要看第二条裂缝。

我站在梯子上，看着梁高的中部那个不该产生裂缝的部位，先用木锤把轻轻地敲了敲裂缝处，听到了约五平方厘米范围内的空壳声；我翻转锤头，砸烂了一小块水泥砂浆抹灰层，仔细地观察了梁体平整混凝土表面，无丝毫裂纹。

我请甲、乙双方都派一个代表都爬上梯子，让他们用放大镜细查裂纹。

一场虚惊。我对设计室主任说，我明天早上八点还有两节课要上，向地区教委工程科和县质检站汇报的事我就不参加了。如果需要签字，我可以在复查报告上签上我的姓名。

本篇随笔由于事件多，前后跨越时空近十年，把很多必须记录下来的事情都跳过去了。为了随笔的时间性和完整性，我们还是把时间留给1982年和1983年之间，讲讲我是怎样坐在《被告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