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词话的先创性来源于两个部分,第一个是王国维提出“境界说”,将中国传统的诗论思想和一定的西方思想成果配比而成,提出了中国传统诗词的审美概念和审美概标准。另一个部分则来源于《人间词话》整体中对中西文化交流产生的初创性的成果,给我们如今的中西文化沟通交流和中国传统文化的现代化方式带来了一个经典范例。
首先,“境界说”是王国维提出的解释中国传统诗论之美的方式和标准。《人间词话。在第一则就提出“词以境界为上。有境界则自成高格,自有名句。”境界的有无、好坏,关键在于是否体现“真”。而在中国传统美学和文论发展历程中,“真”在很长历史时段内却是被遮蔽的、隐而不彰的。从意义上来讲“真”包含了三个方面的涵义。
第一,指的是“真性情”——人的性情本质,性格本真。某种程度上来说,这种“真”的阐释揉合了叔本华的天才论,强调天才是不失去本真、赤子之心的人。这也体现着《人间词话》中深深的“人间性”,讲求人本身的性格和特点。此为“真性情”。
其次,“真”强调一种“真文学”,即不受功利干预,达到“景真”“情真”,具有艺术真实性、审美真切性的文学。在王国维看来,这个“真”甚至能遮去传统观念上对淫词、鄙词的偏见,因为“真”以其直面生存本身的姿态,毅然进入生命的本真,渗透着对宇宙实底、人生本质、人类命运的终极关怀和体悟,从而体现着一种真切的文学情感。此为“真文学”。
第三,真”还是一种“真功夫”,即对“真景物”“真感情”鲜明真切的传达的功夫,往往表现为对审美对象的传神描写。这个“真功夫”就对应艺术中对于艺术创造的物质工具的灵活和熟练掌握的功夫。能把原本朴实无华的感情不失传神地表达出来,本身就是真功夫地体现。例如“‘红杏枝头春意闹’,著一‘闹’字,而境界全出。‘云破月来花弄影’,著一‘弄’字,而境界全出矣。”前句中的“闹”字,将明媚春光下红杏枝头花团锦簇、竞相绽放的景象活灵活现地描绘出来,也将游人踏春的兴致充分传递和激发出来;后句中的“弄”字,则将月光倾泻、花影婆娑的清幽之境和作者舒闲散淡的生活情趣点染得极为恰切而传神,故能“境界全出”。
这三种层面的“真”,是王国维对于整个诗词创作在艺术体验、文艺创作、文艺欣赏三个阶段的集中认知。毫无疑问,这些问题无不在古今经典诗词中有所体现,作为评判诗词的重要标准简直无可厚非,从“境界说”的角度来看,构成“境界”的要素也清晰明辨,有理有据。进一步来讲,王国维提出的“境界”说之中,还存在着“隔”与“不隔”的审美尺度,称之为“境界说”的核心也不为过。他还举数例说明何为写情之不隔与写景之不隔,认为不论是写景还是抒情,若能达到“语语都在目前”“语语明白如画”、形象鲜明生动、表达情真意切,便可称为“不隔”。反之,若在创作时感情虚浮夸饰、遣词造句矫揉造作,使读者在欣赏时犹如雾里看花、水中望月,一头雾水、不知所云,便是所谓的“隔”了。
以这种思路阐释诗词的道理和规律,无疑将涓流在人们心中对于诗词审美的潜在意识搬上了台面,将以往人们“得意而忘形”的内容规律得以总结,形成了西方式的中国传统诗词美学理论。这种结合了西方美学内容形式的理论无疑是中西文化交流碰撞的结果。王国维以其前瞻性的理论素养,在形成中国传统美学体系方面,做到了毫无疑问的先行。
实际上,在《人间词话》种,王国维所展现的美学理论并不像我们想象之中的尽善尽美,仍然存在着西方化的美学思想与中国传统诗词美学的冲突。王国维在《人间词话》中要求诗歌拒绝咏史、感事、怀古、酬唱以及一切和现实政治道德有关的题材,否则就是对他自己所信奉不疑的美的非功利性基本原则的违背。这来源于他将西方异质性的美学思想引介到中国文化特色的审美对象之上,所产生的矛盾自然在情理之中。探究其根本原因我们可以发现,王国维在最初引入西方美学和中国艺术观念相交流时,并没有将二者放在一个对等的位置,而过于突出西方美学的重点。把西方美学理念当成人类共同的美学无错,但是审美是一种普遍性和特殊性相结合的范畴,在中国的文化土壤里有着太多西方美学无法解释的内容,是我们的文化观念所特有的,同样属于全人类的美学。互补的概念被以一方的概念全然解释,自然会出现不相容的地方。
通过《人间词话》种王国维对于西方美学借鉴的成果和失误,我们应明白在中国传统文化现代化的过程中,一种文化如果不积极地与外在异质文化互动对话和交流的话,那么将会抱残守缺、故步自封、停滞不前,最后面临被淘汰的命运;反之,则会给文化的发展带来巨大的推动力。但是与此同时,过渡的重视外来文化而忽视本民族文化的先进和优势成分,丢失了民族的文化自信的行为也是不可取的。任何一种美学理论,都有其时代或地域的局限性,即都和产生这种理论的民族、社会、阶级、文化和时代条件紧密相连。美源自一定的社会生活,在一定的文化条件和物质基础中孕育而生,适应不同的社会历史条件。
正如高建平指出的,中国引进西方先进技术,可能会促进中国经济的快速发展,但是中国美学理论如果完全以西方美学为依止,中国不仅不能发展自己的美学理论,还将失去自己的理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