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要10月1日了，大学同学要求带着红旗爬野长城，班长给涧兰电话。

          “早上5点京承高速集合，不许不去。老窝在家里不好，大家热闹热闹。”班长下命令。

      “你们是公务员为了宣传爱过国才去，我编外人员，这么早闹腾我要短阳寿的。”涧兰不想去。

  “我去，你什么话呀，你一样红旗下长大一样红旗下戴红领巾的哈，祖国花朵。”

    “你大爷的，我去就是了。”涧兰笑骂起来。

      “我叫菊丫搭你的顺风车，她没车，晚上睡你家，明早监督你。” 班长挂了，吆喝别人。

      “都40岁的人了连正处都没提上，估计搞政治表面文章不行。”涧兰嘟嘟嚷嚷。

      菊丫自小在胡同路长大，胖乎乎的，上了大学更肥，又喜欢菊花得名。太胖了嫁人嫁不出，拖到30岁终于嫁掉，男方也胖密云大山里出来的家境不好，生了个儿子也胖，经济紧张至今没买车。

        一点好，土特产多，她家婆婆勤快老给鸡蛋，鸡，水果，时令蔬菜，玉米，山蘑菇，一家生活过得其乐融融。

      胖子的福气没法说，有吃有喝有儿子，住的四合院如今也够千而八百万的，等撤迁呢。

        菊丫到的时候涧兰还在泡人参酒，从长白山买了一斤刚出土的人参，跑了几个大商场买5斤装大坛的二锅头和北京高粱酒，没有，酒厂都停产减产，最便宜的都是2斤装，费事呢，买了8瓶，菊丫赶上在翠微门口帮提上楼。牛栏山二锅头包装上诗一首“开坛一品饮醉牛，千杯万盏扶栏游，寻香探景梦仙山，自在凡间酒厂有。”

      菊丫老常客，自己开冰箱找肉和蔬菜做饭。自小一块儿长大，菊丫都是涧兰的跟屁虫，涧兰住在她隔壁胡同里和爷爷奶奶住，菊丫经常不回家与涧兰挤一个热炕，烧土豆和黄豆吃，抄涧兰的作业，看涧兰看过的书。

    “冰箱下面有保定来的酱驴肉，你蒸了切片，明日在山里好吃。四度有只烤鸭架子，随便你做。”

      “我知道呢，整个冰箱我都翻遍了，你就等着吃吧，我的大小姐。你怎么姜葱蒜什么都没有？”

    “我很少做饭，买了基本都坏，也吃不了什么。”

    “瞧你日子过得拧巴，再找个倒霉男人嫁了吧，省心。”

    “好在有辣椒，有花椒，橘皮。估计你的酱油都过期了，鸡精也是。算了，不下楼买了，用苹果酱代替醋吧，鸭架有酱油。”

      涧兰把酒瓶打开，一一倒在细口玻璃坛子里，加入伊朗藏红花，新疆的枸杞，人参洗净，再用纱布把水沾干，把小块人参塞进坛子里，用剪刀把大的剪破也一一放进去，坛子的内盖盖好，再套上外盖，算是结束了泡酒的活。

    北京的女的胡同串子很少有不会喝酒的，菊丫和涧兰打小给爷爷奶奶端杯温酒的时候就偷喝酒，久而久之都海量。

    菊丫在炖鸭架汤，涧兰留了一根人参递给她放进汤里煮。就这会，菊丫菜也做了，还在厨房搞卫生。

    涧兰觉得累了，申个懒腰舒展一下，最近炒股老坐着，几个小时一动不动，背开始驼了。菊丫出来当大力士，把酒坛轻松抱进书房，橘子开门都差点闪腰。

    “你动作慢点，我腰疼快不了，行，就放在书桌下面。”

  “妈呀，这么多酒和书，闻着真香。今夜我们开坛人参酒，鸭汤下酒。”

    “随便，除了茅台别动我要送人的，其他都随意。”

  “ 书不错，爷爷藏的坛坛罐罐你一个都没有呀，可惜。”

    “嗨，我那个后奶奶全给了她娘家，我姑和我什么也没有得到。我懂事整理房子的时候就剩一些书，我姑那是什么都没要，除了我这个拖油瓶。”

      鸡蛋炒辣椒，红薯粉炸带鱼，鸭架汤，蒸螃蟹，果然是吃货，冰箱里好的一样没落下，哈哈，取了瓶14年封坛的人参酒，两人坐下来畅饮。

      坛子盖一开，满屋子飘香，两人闭着眼凑在坛子口，陶醉。小时候爷爷从外面带烤鸭回来，两人也是这样面对面幸福的闻，舍不得吃，直到香味解馋才抢着开撕吃，儿时的美好尽在眼前。

    “你小样儿为什么这么胖吗？都是我为了留住你给我作伴好吃的都给你。我常年和老爷爷老奶奶老古董在一起多无聊。”

    “我也是头疼，为了吃，天天听你爷爷和奶奶读诗书，咿咿呀呀听不懂还特别凶，这几条胡同没有不怕老爷子的。”菊丫边喝酒边诉苦。

    “你姑是真漂亮，老给我糖吃，要我给她打掩护溜出去闹事，要不是你爸爸妈妈下岗，参加这样的那样的活动太危险，你姑也不会出国，你爸爸妈妈就不会下海去南方遇到船翻。唉。”

    “ 我爷爷年轻时候一样，遗传基因都倔强。”

    “听我爷爷说，老爷子读书就带着他闹段祺瑞政府，日本人来了没少杀日本人，直到解放大家都不知道他们是地下党。”菊丫开始讲故事。

    涧兰听得多了，没在意这些，到自己这里手无束鸡之力，除了同学举目无亲。家族人丁不旺，自己一脉不生，姑姑倒是开枝散叶多，流落在美国都不愿意回来，也不敢回来。89年后小涧兰从此就没见到双亲和姑姑。

      自己大学毕业的时候，姑姑打电话要涧兰出国深造读研，然后移民，自己又拒绝了，如今加了姑姑微信，联系方便多了，姑姑也老了，落叶归根的思想日益强烈，估计快回来住一阵了。

      人参酒和汤闻起来贼香，吃起来有股苦味，干涩生津开胃。这酿酒有三蒸，酒糟加曲发酵后叫醴酒，就是南方的米酒，甜酒，度数不高，喝起来没劲，通过蒸馏器蒸提高度数，去掉醪糟，一般蒸三次，二锅头取第二次蒸馏的酒，清香酒纯。这蒸馏出来的纯酿叫原浆，味道纯正营养，加水稀释则淡香次。52度的酒泡人参不烧心，涧兰能喝，那60多度的酒涧兰觉得烧心，少喝。

    北京人喜欢醪糟煮珍珠丸子过早，就是甜酒煮糯米，尤其是冬天喝下去，浑身热乎乎的一天精神，里面有酒精活血提神。

  李白颂人参：

尔恐碧草晚，我畏朱颜移。

愁看杨花飞，置酒正相宜。

歌声送落日，舞影回清池。

今夕不尽杯，留欢更邀谁。

      明日要出门，两人不能酣畅，适可而止。又像小时候挤一个被窝，悍然入睡。

    等到闹钟响起两人直奔楼下车库，车门怎么也打不开，涧兰又犯迷糊，忘记关车的大灯，电瓶没电了，两人彻底放弃，干脆继续睡觉，中午准备酣畅淋漓的喝一次，开坛的酒不喝完挥发了可惜，况且这么些年结婚生孩子，天下煮妇后两人也没这么放肆痛快的玩过。

      照列菊丫做菜，酱驴肉凉拌，煮了黄豆炒鸡蛋，又是豆泡切片炒五花肉，牛肉炒干葫芦丝，有什么料做什么。

      “我在家也不用做饭，老公勤快着呢。三个人爱吃没办法，连8岁儿子都可以下厨露一手了。”

      “都以为上海男人精致，做饭菜地道，谁也没注意其实北京男人才会做饭呢，个个都有几招绝活，地道着呢。”涧兰在书房捣鼓东西和菊丫唠叨家常。

      “我找到了土豆，给你来一手，我的土豆丝刀功大有进步，我从来没有诗意就是有厨艺。”

        看着菊丫炫耀厨艺老公儿子，涧兰觉得快乐就是简单，多单纯的菊丫，爽直没有心眼，傻乎乎的快乐着幸福着，自己从小就优越于她，在赞美与溺爱中长大，思想复杂，精神敏捷洁癖，为人细腻精致，看似优秀卓越，其实远不如她快乐，知足。

    涧兰一看桌上有盘椒盐蒜茸辣椒泥，一个浓郁的香。

    “你厨艺每次都给我惊喜，我一会也给你惊喜。”

    等菊丫坐好，涧兰一阵京剧小跑，从书房到厨房，几个翻转，手舞足蹈的拿出两个饮酒杯。一个是竹根雕刻杯，一个红色小叶紫檀杯。

    “你丫喝酒就是讲究，这架势那是爷们一个得劲儿。活脱脱的爷爷那老北京穷讲究范儿。得嘞，好好喝一杯，不负本姑奶奶的厨艺，不负大小姐您的酒杯。”

      “红楼们里妙玉给宝玉喝酒用的酒杯就是竹根雕杯，果然有竹的清香绵长。我喝了无数次，绝妙。”

        菊丫果然就竹根杯倒酒，慢慢细细品味。

    “喝美酒琼浆还的酒杯好，古代有名的荷叶杯我百思不得其解，估计是用藕雕刻成荷叶状吧。西域流传有种花杯，酒味醇香，酒后吃这果子解酒清爽，古人传代的也是神奇，古今无人知是何种花果。”

    涧兰用小叶紫檀杯酌酒，开始玩味人参味，紫檀香。一对胡同串子活宝，就这样一天快活，也是人生。

      “涧兰，我喝所有的酒一个味辣，这人参酒多了个苦。”

    “基本正确，你的竹叶味要闻，人参味要品。喝的是酒，品的是欣赏人间百味。”

        “人家班长车后备箱只有成箱成箱的茅台，清一色的有味有面有价有范。”

        “他是场面需要，不能说茅台不好，百姓百味家常才是过日子。人参有名苦味养生，良药苦口是也。紫檀珍贵，其味幽淡提神醒脑，紫檀杯喝酒也有心里满足道理一样。”涧兰平时安静，一喝酒就滔滔不绝，酒话连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