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风吹过,丝丝微风是恰好的舒服,脚一步步的挪着,想着还有多远才能抵达,自从搬家后,步数也多了许多,但仍然每次去外婆家都要路过东江的一条分支。它不像大海潮起潮落,也没有翻滚的倒腾,那条长长看不见尽头的河与边上行人一样,在慵懒的散步。
终于到了,按了个门铃。
汪,汪,汪,主人还没开门就听到露西传来的叫声。
一打开门,一团白毛的两只爪子就蹭蹭蹭的想往我身上趴,从小不大喜欢狗接触,所以外婆总会帮我驱赶露西,也总重复着那句话对露西说,露西,你再这样就打你了,快走开。
驱赶着露西离开,露西也没难过,反而是摇着它的小尾巴,兴奋的上窜下窜,拼尽所有体力跑遍了整个屋子,直到体力不济才安分停了下来。然后大字躺在地上“吧哧吧哧”的面朝天花板吐着舌头。
脱了鞋,走进大厅,外婆说,昨天半夜有人按了家里的门铃,露西就使劲对着我房门叫,每天只要外面有一点动静就这样,吵死了。
我笑着说,担心有贼进来嘛。
外婆说,是啊,露西啊,敏感的很。就是现在不爱洗澡,我也洗不动它,劲太大了,也不愿意出去,每天只守在家里。
我说,明天我陪你带露西去宠物店洗吧,这么久不洗细菌也多。
外婆摇头说,没用,露西很聪明,一说要带它出去就直接蜷在它的床上假装睡觉,要是拿栓子套在它身上,它就死命针扎,最难搞的时候就红着眼睛伫立着对着你吠,有时真不敢招惹她。
说着外婆就开始谩骂起露西,一边谩骂着一边又温柔的抚摸着露西的毛发。
外婆又接着说,那晚她一时晃神没注意露西,让露西溜进了自己房间的床底下,拿着扫帚赶也拉不出来。
说完又佯装生气的拍打露西的屁股说,死狗,再不听话把你扔出去,在床底下待了整晚,让我一晚没睡。
听着,鼻子有点酸。自从外公离开后,露西就一直这样,不爱出去,不爱洗澡。
记得外公病重住院的时候,露西每天都守着大门坐着等外公回来,我们以为她只是希望老主人快点回来,她什么都不知道,甚者觉得她不懂得人类离开的悲伤,以为她只是单纯的守候着一份执着。
后来露西发现每天的门前真的再也没有外公的脚步声,好像真的明白老主人不在了,不吃不喝躺在外公常坐的摇椅上一动不动,样子就像没有了生命孤寂的沉睡。只要有人靠近那张椅子,就像受刺激一样凶狠的嘲着对方吠,任何人都不能接近那里。我们知道她的意思是,我的主人还在,还会回来的,你们不可以,不可以趁着主人不在私自占领。
看着露西,觉得她老了很多,算算年龄,嗯,的确老了。
逐渐精瘦的身体,毛发不知是久了没洗澡还是真的老去的征兆,有些泛黄,没有从前那么纯白光亮。只是那双眼睛还是那么透彻,似乎只要和她对视几秒,所有的一切都能在那双黑的发亮的眼化成一道道回忆的背景。
忽然担心露西真的老去。担心屋里的老人少了一个伴友。
以前,一百多坪的屋子,一只犬,七口人。
现在,整间屋子,一只犬,一个老人。
露西是当初外婆的孙子嘉仔从一个阿姨家相中的,那时候她刚出生,嘉仔就把巴掌大的她抱回了家,每天清净的屋子里总有一条白毛摇着她的尾巴晃荡,给两个老人带来说不清的乐趣。主人出门了就嗷嗷大哭,看见回来了就扒拉着你不放,会陪你笑,陪你哭,陪你喝茶吃饭看剧,不管走哪都能看见她的小身板。对于没有陪伴的人群,犬真的是最忠诚的伴侣。
家里冷清,常常有人来了,露西喜欢调戏一番,我也不例外。
为了让露西觉得我是难以相处的人,每当露西热情的想要靠近我的时候,我总会假装眼神很冷酷,定定的看着她以警戒:我,不可以靠近!然后她也定定看着我,用着那双透彻的双眼望穿我的心虚,随后迈着她的小碎步的走向我,把持不住的我总会投降,挥着手喊,诶诶诶,停住。指着她说,你不可以过来,知道吗?天知道,那时的我对着一只狗这么说是多傻叉!
有一次外婆要回老家待几天,没有人照顾露西,我妈每天需要去一趟外婆那喂狗粮。老妈和平时一样拿出露西最爱的火腿,喊着,露西,露西,吃饭了。换作平时,不用多喊,她就蹭蹭蹭的跑来像个顶级吃货似的早已吃完刚准备好的狗粮。
可这次,喊了许久,露西才慢悠悠一蹬一蹬的过来。吃了几口,就踉跄的走向客厅,远离厨房几公分后吐了第一口,接着走了几步又第二口,我妈啊的一声,露西也不管这声大叫,边走边吐,一路吐着走向大厅。当我妈生气的在微信里告诉我这件事时,瞬间脑补了那个场景,一边安慰着老妈辛苦的打扫,一边觉得好笑。
不禁想起高中运动会时,一个学长长跑三公里的场景。那个学长跑到最后体力不支,但仍然很执着的想坚持跑完,最后导致他虚弱的边跑边吐。虽然他坚持跑完的精神实在可嘉,可每次脑补起那个边跑边吐的场景我都不禁哑然失笑。
晚风哆嗦的敲打着纱窗,空气中依然弥漫着思念的味道,没有因为一丝微风而消散。屋里古老的钟声没有秒针,但依旧悄悄的滴答滴答着每一分。
半夜,露西在外婆房门前哭,外婆被吵醒了,起身想要训训露西。一开门,看见露西蹲在门口哀怨的流着眼泪,顿时外婆就心软了。弯下腰摸着露西的小脑袋问,露西啊,你怎么了?
露西揪着她的裤脚一步一步拉到外公的相片前大声的吠,然后又跑到门口朝着门吠。好像在说,老主人回来了。外婆蹲下来摸着露西的脑袋说,露西啊,露西啊,你老主人不会回来了,永远不会回来了,不要再哭了。说完,外婆抱着露西也跟着一起哭了。
周边无灯的深夜,只有一盏白炽灯无辜的挂在上方照亮着一个老人,一只犬。
露西啊,露西啊,你一定要多活几年,陪着你的另一个老主人。
露西啊,露西啊,我不钟爱你,但我为你感动。
眼泪有时是不值钱的,感动了会哭,开心了也会哭,笑着笑着就落泪了,哭着哭着又笑了。一个人的离开,一开始是想念,可想念之后,其实还是想念,不过是升华了悲伤,成了怀念。
有时候的落泪不过是怀念一个人,就像露西每个夜晚无数次蹲在房门哭泣吵醒老主人的理由是一样的。
如果哪天我能接受拥抱露西,我一定会选择带着一条我最喜欢的犬,让它坐在我的副驾驶上,陪我一路驶过无数的公路牌沿途看风景。和它一起去感受大海肆意的风,去听海浪敲打岩石的声音,听着贝壳缓缓传来的音符,对着大海说我爱你。
可是我不能,就和我们一样无法勉强露西让它不要再难过。
〈End〉
(ps:我不钟爱任何动物,但我总是被它们所感动。看到主人迫不急待见面的奔跑,陪着你号啕大哭,意外叼着你想要的东西过来。一个小小的举动总能暖到心里。曾经家里养过会自己去厕所上厕所的机灵猫,我从来没有拥抱过它,但感情总是朝夕相处来的,后来它奄奄一息的时候,奶奶把它扔掉了,为此难过了好久,曾多希望它能自己好起来记得回家的路。愿每一个生命都能被温柔善待,愿每一个拥有小生命的你们总被温暖拥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