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爸爸是个性格阴晴不定,热爱古典文学,精技种植,爱吃且对吃食挑剔的人。
3,4岁时,他就教会我人生中第一首民谣:
“大江南,小江南
过了湖北到四川,四川有个老爷庙, 一庙一庙铁金杆
老爷不唱对台戏,金刀跑马唱刀山
唱地得,六月雪斩窦娥,斩地苦,四郎回家探个母,探地悲
包老爷做官让过谁,有王朝和马汉,张龙赵虎两面站
孙二娘开店十字坡,打遍天下无敌手,遇到好汉武二哥
武二哥倒有名,夜打灯昭战杨凌
战地宽,刘备大将坐西川
西川有个八千岁,人又黑,马又大,谁见了都害怕”
因为是口口相传,所以里面很多名词我都不太清楚用字是否有误。尤其武松夜打谁谁这段,我百度了下词条也没具体明白里面具体事件与缘由。只好自己凭空捏制。
他教我这段类似于快板的童谣时,大概是在冬天。因着我记着他冬日里特别爱饮酒。很小的酒盅。来了客人用热水烫过了的。有些仿似古人煮酒。喝起酒兴便和友人一起划拳。“哥俩好啊,三星照,四喜财,五魁首啊…”据说这是一种民间喝酒行的酒令。通常都是酒过三巡后糙老爷们捋胳膊往袖子闹哄着起来的趣味。我爸爸热爱着酒。就像他热爱着命。一日三餐,餐餐必有酒,且粮食酒,各种米酒,统统不拒。每日饮酒,且不论吃食,有口冬日里的酱芹菜,酱萝卜那都是可以入酒的。当然,这个酱芹菜,酱萝卜要是自家媳妇儿下的。他老人家对吃食上有种天然的挑剔。不是嘴被自家媳妇儿喂刁了。就是嘴被自家媳妇儿喂服了。或者,两者都不是。是那个爱找事的胃吃到自个儿媳妇儿的饭就熨帖舒适呢。
他吃土豆丝只是七分熟,嚼起来咯吱咯吱响的。
他吃江鱼要吃大酱炖制的,很咸很鲜。且不吃鱼头。
他告诉我们姐弟,吃鱼头小孩会很聪明。于是鱼头成了我如鲠在喉不吐不快,吃了憋闷的存在。
他吃干煸的黄豆拌青葱与酱。一口一豆,筷子连出四至五下呷一口酒。动作慢条斯理。尽是悠闲。
他吃豆包,要蘸荤油与糖。
他爱吃糖裹的姜片。
他吃冬日里的暖梨。
他吃鸡鸭鹅肉。爱着里面的头,爪。心,肝,胗与肫。我小时试吃鸡爪,他说小姑娘吃鸡爪长大不会梳头发。我内心惶恐,恋恋不舍的弃了。
他夏日捕河蚌,爱吃里面河蚌肉。炒蒸皆可。
他爱吃臭鸡蛋,鸭蛋。臭鱼。某年洪水怒至,退后捡鱼。很臭,晒成干状,蒸了煎了来吃。很香。
他冬日里喜好囤粮食。通常每年一口年猪。宰了的年猪按部位剁好后冬日里就放在仓房内,或是房檐下的大缸里,车架上。随吃随拿。吃不尽的就赶在春日里发霉前腌起来,俗称腌咸腊肉。这些个咸腊肉就成了春夏秋无鲜肉时的牙祭。
但是,我是不爱这种腊肉的。
总觉着味道很怪。但可能我小无用力之处。所以对这种额外补充能量的东西不感兴趣。但之于姐姐来说,确是鲜美的很。因着最大的姐姐当时已是家里的主力。做尽劳力之事。吃起这个一下没个准头。吃伤了。再沾油腥就浑身起紫色的点点。四处寻医,才知它叫紫斑症,是食物过敏的一种不太常见病类。再吃不了猪肉的姐姐,因着在家也的确付出诸多辛劳,爸爸下决心要每年给姐姐买一头羊杀了来吃。
就这么的,羊肉走进了我小时候的冬天。
红红火火宰只羊。爸爸每次都要用羊杂来炖汤水。扑腾扑腾冒着热气儿的锅里撒点黄瓜丝,香菜叶与青葱段,趁热盛在碗里,吹吹浮在表面的油脂,一口下去别提有多鲜美了。
当然,这个我依旧是不喜的。但看爸爸表情确是极享受极爱的了。
爸爸也爱极了羊肉馅儿饺子。虽我觉的它真的很腥。但真的不妨碍人老人家热爱不是吗。
他也爱驴肉,马肉馅儿饺子。而且是喝着酒就着饺子。通常吃了两三个饺子后他就会哎吁喊烧心,然后唤我姐弟两人给剥饺子,娃皮他瓤。他说这样他就不烧心了。原是饺子皮捣的鬼。
但凭我对他馋嘴的了解我怎么觉着是他在捣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