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解

当我意识到自己终于与世界和解的那一刻,恰恰是我觉得自己已经长大的时候。

我发现这个时候的自己,少了很多个性和棱角,多了太多对周遭的柔软相处。我不再对父母的安排有太多抵触,这让我和他们之间少了很多无意义的争吵。父慈子孝、家庭和睦的后果就是,我时常审视着自己的肚皮发问:包容心是吃出来的还是体胖以后出现的心宽。这个问题很容易上升到哲学层面第一性的高度,这对我一个农村长大的孩子来说,一点儿都不接地气。

以前读书的时候,我总是在作文里写这样一段话:慢慢地我长大了,发现了如何如何的道理。其实长大后才发现,人都是一瞬间长大的,几乎没有人能够慢慢长大。

当我在夜深人静的时候,躺在床上睡不着,想着自己从一个学识层次高一些的人,融入到工厂里这个看似低学识层次的工作中,免不了有些挫败感。而想到这样普通的工作竟也要靠关系才能进入的时候,对自身是更加挫败的。

还有当我看着朋友圈里,曾经一起的朋友走向更高处的学府或升职到一个高管的时候,也会有想要回头望的冲动。如果几年前不那么冲动离职,会不会比现在如意一些,可能也不太会,像我这样的人总归是会不断自我怀疑的。

这些年也见到了很多好朋友陆陆续续走进爱情的坟墓,想想自己兜兜转转始终没有个安稳的伴儿。我羡慕嘛,会有时候的吧。可一想到我要和一个人相处一辈子的时候,那些柴米油盐和鸡毛蒜皮就能让我担惊受怕到夜不能眠。

这些我这个年纪的烦忧拢归到一处的时候,就像这场千年不遇的大雨。在雨中,还能看见两个相互扶持着向远处离去的佝偻背影。是呀,父母在老去,也在远去,有时候那些白发青丝,皱纹浮面,还有一些病症的出现就好像岁月的因果开始要把他们透明化,你要被绑架着眼睁睁地看着这个残忍凌迟生命的过程,什么也不能做。所以说人都是在一个时期或一个时间的夹沟里被挤着长大的。

于是这个时候我捋了捋自己,其实还不算太差。我在接受着一个平凡的自己,生活没有从学识层面去划分人的高低,我只是习惯于用自己较为擅长的部分去划分世界,那看清生活的角度是不是可以重新去发现。我是该有多庆幸自己,在25岁就能看见这些,书本上没有教给我的,我在生活里领悟了,虽然花了一些代价。

在父母50出头的当下,我发现真的不自觉地去听从他们了。我不再懒惰了,会主动洗碗和洗衣服,他们不在家的时候,我也会做好饭菜等他们回来吃。有时候母亲和我一起下班,她说有点累,我就一声不吭地去做饭。从行为上越来越能认同《平凡的世界》里的世界观。

父亲因为身体出现了很多病症,经常差使我做事情,以往几年前我都会严词拒绝或者脾气很臭的敷衍着,即便去做了也是嘴里抱怨不停。现在像是照单全收了,多数时候已经像只骆驼一样成了习惯,少数打乱我其他计划的时候,也是在心里说服一下自己然后去做。如今我一直希望有天也能变成他,因为这二十五年的人生里,他始终当着这个家的骆驼。

我现在还拥有的,是一个可以大略能够支配自己去追求喜欢事情的时间,这让我可以练习写作,可以和别人交流思想。发现现在的年轻人,特别地让人惊讶,十几岁的思想就很有深度。我自然也可以算是年轻人的尾巴。当然也希望可以勉强入围老年组,只要他们不将我拒之门外。

所以现在的我这样看来真的不算太差,不去比那些别人拥有的,而真切看到自己拥有的,原来还是很有富余的。毕竟回望来时的路,我一生的远景里:要人生漫漫长久,要见识多多益善。

是在接近着这样的目标,是在与不成熟告别;是在接受着平庸的自己,是在与世界去和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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