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年11月1日《金城灵宝》
杨泽平
“东、西古驿、杨家湾，刮起黄风不见天”，说的就有我的家乡——灵宝市西闫乡西古驿村。村子靠近黄河，每年冬春季节，干旱少雨，风又很大，加上土层是黄沙土。大风起处，黄土飞扬。一夜刮风，早上起来，锅盖上、水瓮盖上是一层薄薄的黄沙土。村里人习惯了，拿起包袱，摔打摔打，土就掉了，舀一瓢水，涮涮脸盆里的浮土。再打些水，洗把脸，新的一天就开始了，大家也没觉得有啥。
黄河水含沙量太高了，“一碗水半碗泥”。不说喝黄河水，就是走近黄河，一股泥腥味就扑面而来。不过，我还是亲口喝过黄河水，那是黄河流鱼的日子。村里人说，“十次巡河九次空，一次流鱼补上功”。每年暑假，正是村里人正忙地里活的时候。在黄河滩地劳作的村民，干累了到河边转转，看看黄河水向东奔流。其实也没啥可看的，除了泥水，还是泥水。只不过有风的日子，掀起层层大浪，有点汹涌澎湃，这就叫巡河。要流鱼的时候，是有前兆的。成群结队的蜻蜓，到处飞舞，离河2公里外的村子巷道里，也是一群群的蜻蜓。村子里的男人，就拿上捞鱼网往河边集中。这种捞鱼网是村民自己制作的，拿一个3米长的杆子，前头用柳树条弯个圈，套着尼龙线编制的渔网。网眼一般比较大，小鱼村里人是看不上眼的。个别没渔网的，随手抄个镰刀、镢头、铁锹——反正只要顺手就行——就来到黄河岸边。河岸上，清一色赤条条的男人，一丝不挂。一字排开，每人间隔十来米，都目不转睛地盯着水面。岸边两三米是浅水区，鲤鱼的背鳍、尾鳍露出水面。村民看见鱼鳍，就能判断鱼的位置，悄悄把捞鱼网放在鱼的下游3、4米处，等待鱼儿游进了捞鱼竿的柳条圈，把鱼竿猛地擎起，一条大鱼就收入网中。村民将芦苇根从鱼嘴里穿进去，从鱼鳃穿出来，把鱼穿成一串。挑在锄把上，担回家。
捕鱼的乐趣在和鱼儿斗智斗勇的过程，而不在吃鱼的味觉享受上。事实上，村民烹饪技术也不怎么样，把黄河大鲤鱼像切牛肉那样，切成一寸见方的鱼块，用调料腌制好、挂上芡，往油锅里炸了，就这样吃。当然，一家人肯定吃不了那么多，有送亲戚朋友的，有送左邻右舍的，还有经济头脑比较发达，拿到西闫集上送给饭店换点钱的。食堂人都会压价，每斤一元钱。村里人也不在乎，一元就一元，捡一元有一元，总比掉一元强。揣了钱到集上买几样好吃的，乐呵呵就回村了。村民也不知道这些鱼是从哪里来的，有人说，是上游发大水，冲了谁家的鱼塘，也有人说这些本来就是黄河里野生的。反正也没有个准确的说法，大家都相信这是黄河给西古驿人的恩赐。
说到黄河的恩赐，最大的莫过于黄河滩了。黄河滩那个大呀，真是不好形容！告诉你一望无际，面积有几千亩、上万亩，你也没有直观印象。这样给你说庄稼地有多长吧：上世纪六十年代，生产队在黄河滩上种绿豆。到吃饭的时间，送饭的社员挑着担，来到地中间，前边看不见头，后边看不见尾，无论多大声喊，地两头除草的群众都听不见。到了摘绿豆的时间，手脚麻利的妇女，每人一行往前摘。一行没摘到头，身后边的绿豆又黑了。
黄河滩那个壮呀，真是喜欢死人了！黄河水从黄土高原一路奔来，携带了数不清的泥沙，经三门峡大坝一拦，水的流速骤然降低，这些泥沙就沉积下来。每年春季三门峡水库蓄一次水，就给西古驿滩地施足了一次肥。水退之后，滩地积蓄了无穷的能量。村民说种啥长啥，玉米也好，棉花也好，花生也好，大豆也好。只要你能逮住苗，到秋天都有好收成。滩地太壮了，庄稼苗长得好，杂草更长得欢。从麦天忙起，一直到农历七八月，整个暑季，西古驿村民都焊在滩地了，草总是除不净。说来也怪，凡是不太长草的地块，庄稼也是死头怪脑的，不怎么变化。到了收秋的时候，所有的交通工具都用上了，架子车、三轮车、拖拉机、农用车排成了长龙。早上空车下滩，中午满载而归。站在塬头上往下看，满坡都是往回运东西的车辆，从滩地绵延到村口，壮观的景象能持续一个多月。
黄河滩那个美啊，美的让人心醉！沿河边是几公里长的石坝，从远处山上运来的大石块，平整地摆在土坝表面，外面被工人用铁丝编成网子罩着，保护着土坝抵御黄河水一遍又一遍的冲击。坝顶上可以并行两个机动车，村里的小伙子、大姑娘都喜欢站在坝上，以黄河水为背景，美美地照上几张相。坝里面，是几百亩速生杨树林。林子里有喜鹊、有松鼠，林下的落叶中有野生的蘑菇。走在林间，任你有太多的烦恼、压抑，都烟消云散。深呼吸一口吧！在这天然氧吧里，谁还能有啥杂念？黄河滩是一块巨大的画布，村民就是善于作画的能工巧匠。这里是一大片一大片油菜，那里是一大片一大片小麦，开春之后，黄绿相间，美不胜收。微风过处，空气里都是油菜花的芬芳。靠近塬根的滩地，原是一片荒草窝，被勤快的村民挖成了莲池。一个池塘连着一个池塘，都是密密的荷叶和盛开的荷花。盛夏时节，站在塬头上还能听到荷花下的蛙鸣声。到了寒冬腊月，没了辛勤劳作的村民，滩地里也不寂寞，成千上万的候鸟在黄河边觅食、栖息，这里是他们越冬的乐园。你若不怕寒冷，可以走近冰封的黄河岸边，尽情欣赏野鸭子、白天鹅悠然嬉戏的美妙景象，为想象插上翱翔的翅膀，让思绪无尽的驰骋。
西古驿啊，西古驿，说不完的故事，诉不尽的眷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