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梢上的积雪

薄薄的一层,铺满了整座山,薄薄的一层压在刚冒出的枝丫。

亲情篇:

谈起亲情,多少夹杂着悲欢,独生子女本应该很幸运,可有时候事情真的是一个圆,一半一半,强烈自信下是自卑的里子儿。

树梢上的积雪,冷的很,风吹过来的时候,更冷。

那年冬,雪来很晚,洁白一片,山脚下的一户人家,终没了那股寒冷,全家人围着丫丫的婴儿,叼着烟袋锅的老太太盘坐在炕头,银白色的映照下,话语都沁着寒冷:

不办,办了就把我孙子接过来?

结婚以来,妈妈身体一直不太好,用她现在的话说,大病小病都得了,就差一口气了。在村里,结婚十年没孩子,那唾沫早就没过了半身腰了,我在爸爸四十岁的时候出生了,成了妈妈那踮起腰身的一块钻,能让妈妈得以探出头的喘息。

可惜对于更多的人,是失望,也是契机,奶奶走了坚定不移的理由了,把大爷家的孩子过寄过来,屋内十多人,都没有做声,妈妈坐在炕稍盖着被子,平稳的应了一句:不要。

我有三个姑姑,大姑很小就没了,过去这种事情,不稀奇,二姑三姑此时已嫁人,老姑家的哥哥,从小就怕姥姥,在他的嘴里,这位白头发老太太比故事里的熊瞎子还吓人了,除了没见过她吃人,吃人的从来不用刀。

老姑是第一个站出来跟着不同意的,姑姑是在妈妈进了家门后才出格的,姑姑当时是不愿意结婚的,家里实在是待不下了,嫁了隔壁村的,姑姑摇了摇吊床里的我,念叨:这不是来了一个大姑娘了。

爸爸坐在椅子上,卷着手里的烟,刚放嘴里,又拿了下来,就像那提起的话,又收了回去。

二姑的手里抱着自家的孩子,手一直没停下,在心里念着那首我也熟悉的歌。

爷爷倚在炕头的被子,跟奶奶做一侧,在我的印象中,爷爷特别爱干净,那衣服领子那股洗衣粉香从没有断过,他不抽烟,也不喝酒。

大爷虽带着酒气,脸看着特别白,多年后,我知道,能喝酒的人,脸是越喝越白的。

房梁上下落的蜘蛛落在那只小手上,小娃娃哇一下哭出来,小手上留了个红印子。

西山的那天小路,雨天泥泞不堪,山顶上那一座座堆起的小山丘,是那日月更替的记忆,爷爷前几天也去了,临走前,他兜兜里还藏着给二哥的饼干,那是二姑拿来的,我瞧过爷爷偷偷给他留着,自爷爷走了,奶奶用坐在大门口,叼着灶台锅,眼睛瞧着西山路。

我偷偷的以为奶奶是在等我放学,总在大老远的地方喊:奶……奶……

奶奶看着我,嘴里的烟也一直没停下来,有时候跟着进门,有时候还继续坐着,待爸爸回来了,才跟进门,二哥跟爸爸在地里干活,会来我家吃饭。

多年后,我拿着家里的独生子女证给爸妈领钱时,我看到了这个小本本,原来这就是独生子女证啊!

我,我是家里的独生女。


亲情淡薄是嫂子给我的评价,我总反问:没有吧?更清楚的是,不知道如何作答。

有时亲情的关爱,会让我产生自卑,自卑到骨子里,关心最亲密的人出现了阶级,当它来到面对时,更多的是审视自己是否有这样的资格,所以家庭这个词于我而言从未有过期盼。

从上学开始在家的日子可能就断断续续的了,总体加起来的时长是不多的,越往后,时间就是挤出来的了。

人生就是零零碎碎的苟且,亲人的刀最知道应该如何插,插在哪。

自我长到比炕高,能放桌捡碗时,奶奶总有一句话冲在最前头:这下你妈能指的上了,我可指不上?

妈妈在屋外从未搭理过这话,这句话我一直记着。

在那张饭桌上,干完地里的活,二哥的碗里会多个玉米饼子,爸爸总夹到自己的碗里,在二哥吃完饭了,在送到碗里,嘴里念叨:地里活累,多吃个,妈妈默不作声,我瞧着碗里的玉米饼子,剩的那半个递给妈妈。

奶奶后来在院里摔了一跤,躺在炕上,吃饭前,端着那张小桌放在奶奶跟前,两手从后推着奶奶做起来,放上碗筷,再去倒了痰盂,妈妈总在给奶奶擦完脸说:不是说指不上咱的吗?

奶奶从未做声,被子里还藏着姑姑带来的糖豆豆。

从小我很喜欢吃鸡蛋,而且我只吃鸡蛋黄,因为说吃鸡蛋黄长力气,有了力气,才能跟半高的大人比,才能拿得起锄头,挥的起镰刀。

可看着前后拉开的距离,有些东西是深刻且不可改变的,是不是从那时开始,对于自己性别的认同感就没有了,可当身份出现强烈否定时,你会变成野兽,凶猛且坚定的告诉她,女的又怎么了。

就想我无力于回答亲情淡薄,这答案太长了,长的比奶奶的裹脚布还长,长到骨子里,长到有人问起。

亲情于我更关乎的是责任,如果出现两者择其一时,我会舍弃亲情,那里充满了比拟,需要考核,我的成绩并非理想,且不如其心意,就像这场生命之战,生存需要费用,这些费用从不单指钱,我也只是失去了一些什么东西而已。

我是那年冬天出生的,从属性开讲,我应该是一条正在冬眠的蛇,我贪吃的很,爬过冰面,路过某片积雪,非要逆反一搏,来到一户人家,舍了一身皮肉,才生性淡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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